原標題:窗是電影中的角色 如果說優秀的長篇小說、戲劇可以從總體上把握時代洪流,那麼,小小說猶如戲劇小品,可以呈現時代洪流之中的浪花。作家凌鼎年的小小說就有力地捕捉到了一朵朵浪花,構成一幅色彩斑斕的歷史畫卷,呈現出這個時代的一些真相,即丑陋的東西無從逃遁,美好的東西終將難以遮掩。 小小說絕不因短小而沒有玩味的空間,它可以舉輕若重。凌鼎年沒有因為小小說容量有限而回避反映時代的一些本質方面,而是創造性地勾勒出時代廣闊的生活畫面。可以說,凌鼎年的不少小小說雖然篇幅短小,但內在底蘊卻是深厚的。《〈皇帝的新衣〉第二章》《正宗嫡傳伯樂第九十九代孫開設相馬信息總公司的軼聞》《車禍之后》《拆遷還是保留》《走出牢房后》《國王、宰相與獅子》《褒貶兩畫家》《沉重的雞蛋》等小小說,可以說是“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其實,真正優秀的小小說猶如流傳至今的中國古代寓言,篇幅雖然短小,但內涵卻無比豐富。這就是說,一個時代洪流的浪花雖然不能等同於時代洪流,但是,正如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陽的光輝,一朵時代洪流的浪花也可以測量出這個時代洪流的湍急程度。凌鼎年的小小說雖然捕捉的是時代洪流的浪花,但因開掘頗深,足以令人看到這個時代人心的蛻變和畸變。 凌鼎年的小小說在藝術形式上絕不拘泥新舊框框,而是靈活地採用各種藝術形式,既有傳統的,也有先鋒的。尤其是凌鼎年在小小說創作上不避前人的藝術創造,並大膽地推陳出新,取得了顯著的藝術進步。《車禍之后》的主要人物蘇一丁對車禍的不同反應,一是幸免於難,一是自我懺悔。這不但對比鮮明,而且嚴厲地拷問了當代人的靈魂。其實,車禍本身不可能激發善惡,但是在這場車禍中卻可以檢測出人心的善惡。這種對比結構發人深省,啟人深思。 《正宗嫡傳伯樂第九十九代孫開設相馬信息總公司的軼聞》讀來雖然荒誕,卻不是空穴來風。在凌鼎年的筆下,自從正宗嫡傳伯樂第九十九代孫,開設了相馬信息總公司后,不知從何時起,社會上流傳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以后用人若無正宗嫡傳伯樂第九十九代孫的簽名、相馬總公司蓋章的人才鑒定書,任憑是奇才、天才、超級人才,一概不信,一概不用﹔如果誰持有簽名和公司戳印的人才鑒定書,不是人才也是人才,不用也得用,此處不用他處用。正宗嫡傳伯樂第九十九代孫雖然魂歸九泉,但是中國當代社會各種“相馬鬧劇”卻愈演愈烈。這是“重名不重實”的時代產物。在現實中,確實有一部分人在看待人才時不太重視真才實學,而是緊緊盯著一紙文憑,有點“重櫝不重珠”的意思。比如說,當前的學術評價體系輕視學術論文的思想價值與創新力度,卻對論文發表期刊的檔次和層級格外關注,這不就是活生生的“相馬鬧劇”嗎? 凌鼎年的小小說,善於在歷史發展中截取反差很大的生活場景,勾勒中國現當代歷史的根本變化,極富歷史的滄桑感。有些小小說既反映了歷史的滄桑巨變,也描寫了人生的命運浮沉,猶如一則則蘊含豐富的寓言,經得起歷史的咀嚼。《洋媳婦》雖然隻寫了婁城居民黃石堅六十年前后的兩場生活片段,卻勾勒出六十年來中國人思想感情的變化,即中國人從排斥洋媳婦,到爭搶洋女婿,甚至不少中國當代少女爭先恐后地嫁往國外。這種婚戀觀的變化,令人百感交集。 凌鼎年的小小說雖然主要刻畫的是婁城的眾生相,但卻不局限在這一隅世界裡,而是直抵這個時代的深處,嚴厲地拷問當代人的靈魂。在《最優計劃》中,公正博士昧著良心,改變機器人的指令,結果那些被電腦判處為淘汰的人,不少依然活得好好的,而原本該保留的人種精華卻面臨著一場浩劫。這種逆淘汰雖然使公正博士羞愧萬分,但他卻在一片頌揚聲中逐漸變得麻木了,習以為常了,心安理得了。在《尋找真話基因》中,人類的真話基因日漸萎縮,甚至銷聲匿跡、難覓蹤影,以至於科學家不得不到生活在大西洋海底的類人魚身上提取真話基因。在《拆遷還是保留》中,三家村明清建筑的拆遷是為了經濟發展的需要,這些剛剛拆遷的歷史文物馬上重建也是經濟發展的需要。“當初拆是正確的,現在重建也是必要的……”這貌似“與時俱進”了,但完全漠視了科學規律。在《罪人》中,孫東因為反對司機超載賺錢,結果被擠兌下了車。而嚴重超員的車在途中出了事故,一車人不死即傷。這時,社會不是譴責司機,反而嚴厲責怪孫東,似乎孫東才是真正的罪人。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孫東居然在這種聲討中自認是罪人。凡此種種,凌鼎年沒有姑息這些社會的丑惡現象,而是有力地加以抨擊,體現了他的社會責任和擔當。 上世紀80年代初期,中國文藝界出現了“表現自我”的思潮﹔上世紀90年代中期,“躲避崇高”思潮大行其道。這些文藝思潮,推動中國當代文藝逐步從對人類社會生活的關注,轉向對自我內心體驗的感受,從對“大我”的表現轉向對“小我”的揭秘。有些作家在這種蛻變中甚至沉迷於自娛自樂的游戲,完全喪失了社會擔當。凌鼎年雖然穿行在這種歷史潮流中,但卻沒有為這些狹隘的文藝思潮所裹挾,表現出了一個作家的勇氣與使命。(作者單位:湖南女子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