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冠琼 刘雯雯
三、当代公共问题的特征
依据公共问题的社会和文化嵌入性、时空依赖性与知识、理性和技术依赖性,以及这些方面的复杂作用机制,我们认为,当代公共问题的复杂动态性可以具体分解为公共问题的如下六个特征。
(一)多重嵌入性
公共问题的多重嵌入性是指公共问题的真实的、具体的以及受时空限定的一种现实的构成性状态。每一个现实活动着的人都生活于现实社会之中。现实社会,是由自然、生态、社会、历史、技术以及心理等因素浑然嵌入在一起而形成的不可分离的现实状态。生产、生活与交往于其中的每一个体,既是受社会现实的约束与塑造,因而是社会现实的产物,又以不同的方式作用于和呈现着社会现实。自然、生态、社会、历史、技术以及心理等因素浑然嵌入于个体之中,在个体身上无法分离出人们建构出的各种各样的宏观范畴的任何一个,如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历史的、心理的以及自然的、生态的等。
公共问题,不论如何界定,都是与某一时空下每一个个体相关的问题,都与每一个个体的利益、价值以及偏好等密切联系。事实上,所有涉及初次分配与再分配的问题,如社会保障、环境保护、社会安全以及医疗保险等,都在不同程度上与每一个体相关。由个体承载并体现于个体之中的公共问题,必然如个体一样是社会现实的产物。这意味着,如个体的情形一样,自然、生态、社会、历史、技术以及心理等因素浑然嵌入于公共问题之中,在任何一个公共问题上无法分离出人们建构出的各种各样的宏观范畴的任何一个,如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历史的、心理的以及自然的、生态的等。在任何一个公共问题之中,自然、生态、社会、历史、技术以及心理等因素相互纠结、相互缠绕地混杂在一起,既相互酶化又彼此相互掣肘。
公共问题的多重嵌入性表明,全面、准确、详细地描述现实中的公共问题需要再现公共问题,而要再现公共问题必须发现影响公共问题的全部因素、机制并获得可度量这些因素、机制的定量信息。然而由于影响公共问题的某些变量是无法准确测量的,因而仅仅这一点就表明,多重嵌入性使公共问题无法满足西蒙的“结构良好性”的如下条件:再现“问题的基本过程只需要可实施数量的计算,而且计算中所需要的所有信息仅通过可实施数量的搜索便可获得”。[11]同时,多重嵌入性使公共问题的理解和描述存在递归性(recursiveness),即要理解和描述一个变量对问题的影响机制依赖于其他变量对问题的影响机制以及对此变量的影响机制。因而多重嵌入性同时具有瑞特尔“奇异问题”或“奇异性”的多个特征。
公共问题的多重嵌入性也表明,任何企图将公共问题结构化为几个重要变量或关键变量的做法,都会使如此分离出来的公共问题不再是真实的、存在于生活之中的、原本的公共问题,因而都是在扭曲真实的、原本的公共问题。依照此种方式解决的公共问题,只是原本公共问题的一个有偏的(biased)部分。这种有偏的方向与大小取决于问题解决机制与社会的文明程度、人们心智的开明程度、人们的价值取向、时间偏好率以及社会可用资源的约束等。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开明程度越高,这个社会的民主化程度越高,价值取向越有利于创造公共价值,时间偏好率越小(着眼于长期效应而不是沉溺于短期效应的锦标赛中),公共问题的解决越偏向于中位数的偏好而不是社会权贵们的偏好。著名社会学家布莱克曾总结说,“社会在其面临的问题中发展”,“一个社会对自身及其问题的理解——它的认同感和目的——是一种主要凝聚力量,它把社会成员整合起来并促使他们有效地共同行动以解决其面临的问题”。[12]布莱克之所以将一个社会对自身及其问题的理解视为一种主要的凝聚力量,关键在于这个社会在理解和解决其面临的公共问题时,能否做到最小化有偏性问题。只有最小化公共问题解(resolution)的有偏性,才能够最大化公共问题的公共性,因而才能够形成巨大的凝聚力量,将社会成员整合起来,并促使他们有效地协同行动以解决其面临的问题。
(二)动态演化性
公共问题的多重嵌入性特征表明了公共问题的结构性或构造性要素之间的一种复杂关系,是对公共问题静态状态的一种描述。然而,公共问题更本质的特征是其动态演化性。公共问题的每一个构成要素或系统每时每刻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停的运转、变动之中,每时每刻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停地以非线性的而不是机械的、线性的方式影响着或相干于其他构成要素或系统[13],从而使公共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以非线性的方式不断地演化。现代复杂性科学表明,非线性相互作用系统是一个高度不稳定的系统,特别地,存在多重稳定状态的非线性系统较之不存在稳定状态的非线性系统具有更快的演化速度和更为突然或剧烈的演化方式。公共问题构成要素或系统之间的非线性相互作用使公共问题具有鲜明和强烈的动态演化性特征。
动态演化性意味着,完全相同的一类事件,在某一个时空下不会引起任何社会性的响应,而在另外一个时空下可能会引发一场社会骚动或社会大动荡;类似的一个传言,在某一个时空下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销声匿迹,而在另外一个时空下便可能引起一场社会大恐慌。类似的实例随处可见,俯首可拾。
公共问题的动态演化性表明,公共问题在不同状态之间的演化具有不确定性和不可还原性,因而不可能满足条件:“可行的状态变迁能够表示为从初始状态到直接可达到的状态间的转移”;也不可能满足条件:“问题解决者在解决该问题时能够获得的知识,至少可以在一个问题空间中得到再现或表达”以及“存在状态变迁以及对状态影响的明确界定,从而利用任何变换都能够完整、准确地反映支配外部世界的规律(自然规律)”。这表明,所有具有动态演化特征的公共问题都是“结构不良的问题”。公共问题构成要素或系统之间的非线性相互作用表明,任何一个公共问题所构成的系统都是高度不稳定的系统,任何一种微小的外部干扰或冲击以及任何一种构成要素的微小的变动,从而任何一种解决办法或方式,都可能导致整个系统发生剧烈的变动,或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后果;同时,由于人的知觉是公共问题的诸多构成维度的核心与灵魂,并且在不同时空下人的知觉的稳定性是不同的,特别是在非线性系统中,人的知觉可能会受“瀑布效应”(cascading effects)的影响[14]而发生非连续裂变,因而先前接受或默认的公共选择在“瀑布效应”的作用下变成强烈要求改变的现状,由此使公共问题的先前的解决方法变成了当下的问题。运用近似相同的论证方式我们可以证明,动态演化性几乎蕴含了“奇异性”的所有特征。
公共问题的动态演化性表明,任何以线性心智理解和洞察问题演化的未来景象,都将过分简化问题从而过分扭曲问题,结果是问题演化的未来状态与这种线性心智想像的景象完全不同。以线性心智理解和洞悉问题,非常容易遗漏问题的最根本性质或方面,犹如通过向空中抛出一只死鸟来模拟鸟在空中的飞行一样,从而严重扭曲真实的公共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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