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9月,樊锦诗在解放日报报业集团第六届“文化讲坛”上演讲。(资料照片)
激增的游人,对守护者们来说,既喜又忧。
“就算是棵摇钱树,也要慢慢摇对不?一次摇光了,今后的子孙怎么办?”
“守护与开放,有矛盾,却并非不可调和。”樊锦诗们坚持:负责任的旅游。
在如织的游人中,74岁的樊锦诗焦虑地走来走去,在心里不住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樊锦诗是敦煌学著名学者、敦煌研究院院长、考古学家。这样的祷告,对这样一位术业专攻的学者来说,似乎显得有些滑稽。
但对创最新纪录的单日游客量18000人,这位老人,焦虑难消。
敦煌莫高窟的发展,历来与国运同步。国兴则旺,国弱则衰。最近这10年间,莫高窟悄然新变,今非昔比,蔚为大观,科学发展让洞窟自身的永续留存不再是奢望,中国的敦煌学研究也不再是“伤心学”,而是真正走向了世界中心的舞台。不过与此同时,面对自驾游蓬勃兴起、游客量与日俱增的新态势,这位明年就到敦煌整整50个年头的江南女子,最近有着新忧虑。
本报专访时,正逢党的十八大召开,科学发展观、生态建设、可持续发展等语词被一再提及,这让她看到希望:“类似敦煌莫高窟这样一座不可再生的文化艺术宝库,更需要科学研究、科学保护、科学发展、科学利用,可持续地为人民服务。莫高窟,值得我们认真。”
创纪录的18000人,樊锦诗咬咬牙:“加一盏灯。”
“最多一天18000人,平均每天都超过了1万。”创最新纪录的国庆双节期间敦煌莫高窟游客接待人数,樊锦诗脱口而出。
一天18000人,什么概念?翻看当时报道,故宫单日最高接待游客18万人次,上海东方明珠游客最多的一天是3万余人次,平均每日到上海的游客皆超百万人次。但,凡是去过莫高窟的人,或业内专家们都明白,这个数字对莫高窟意味着什么。
敦煌莫高窟,俗称千佛洞,始建于十六国前秦时期,历经十六国、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元等历代兴建,形成目前735个洞窟的巨大规模,壁画4.5万平方米、泥质彩塑2415尊,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佛教艺术圣地。1900年发现的藏经洞,内有5万多件古代文物,并由此衍生专门研究藏经洞典籍与敦煌艺术的学科——敦煌学。1987年,莫高窟在中国首批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也正是这座在泥土、麦草与木头之上创造的人类珍贵文化遗产与艺术宝库,樊锦诗曾领衔做过游客承载力测算,结果是一天可接待最高人数为3000。
超过6倍的游人数量,意味着什么?科学家曾有过精确计算:每40个人进入石窟参观半小时,洞内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将会升高7.5倍,空气中相对湿度上升10%,空气温度升高4摄氏度。这些,都会直接侵蚀壁画。目前,莫高窟1/3的石窟都已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保护,尽管一直在进行,但面对国人爆发式增长的旅游需求,与莫高窟类似的我国多处历史文化胜地,都已远远超出实际承载力。如故宫,承载力实际约3万人次左右。“大量游客涌来,各方面重视的往往是游客的安全与否,但对古建筑、古文物的损耗与影响,除了保护者,几乎无人关注。”樊锦诗苦笑,面对大客流,故宫至少还有广场站人,18000人那天的莫高窟,已“几乎被塞满了”。
不是没有想办法,莫高窟早在2003年便在国内首次推出了预约制,但是,“游客已经到了门口,你闭门谢客还不出乱子?”早在国庆之前,已开始设计应对大客流预案,比如安排单行道、设计8组游览路线,确保客流不对冲,游客尽可能看得好。在维持秩序上,当游客人数过万时,樊锦诗等都会亲自上阵,到现场查看;排队处确保引导员态度要好,以身作则维持秩序,既有指示牌,也有人提醒疏导;讲解员全部提前打好招呼,要求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既要注意保护文物,又需讲解清晰,忙而不乱,注意游客安全。
那几天的情形,樊锦诗至今记忆犹新:“说起来,上海世博会后,大家排队都更自觉了。那几天莫高窟天天排长龙,一连排几个小时大家都没怨言,我们的游客,真的不错。但一次来这么多,一天18000人莫高窟虽然也扛住了,但参观质量实在难以保证。”
游人最多的时候,樊锦诗也跟着一起不断地走,当看到洞窟内光线太暗,讲解员手持的冷光源实在不行时,樊锦诗咬咬牙:“加一盏灯。”
就是这一盏灯,让樊锦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光线、温度,都有可能随时对壁画产生决定性影响。
没办法,樊锦诗只能一次次到现场去看,叮嘱讲解员随时注意情况。
幸好,莫高窟扛住了,这一次扛住了。而这样的经历,对这些保护者们来说,实在难捱。
樊锦诗说:“守护与开放,有矛盾,却并非不可调和。这不是二选一的问题,化解的关键在科学。只有基于科学研究保护上的科学性开发开放,才是可持续性的。就算是棵摇钱树,也要慢慢摇对不?一次摇光了,今后的子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