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殿成
明亡于内忧外患交织的1644年,距袁黄辞世正好四十年。
进入衰末期的明王朝内有荒政失政,外有强敌侵扰,加之天灾不断,各地饥民暴动蜂起,终致二百七十多年江山毁于一旦。
其实危机早已埋于袁黄出仕的万历十六年之前,到崇祯不过是强支将圮之大厦而已。
一个朝代的衰亡,后世自然会找寻出各种各样的原因,以明末而论,军费庞大无措和御边失策是其灭亡的直接原因,这是由于一方面剿除“流寇”要用大量钱粮,国库空虚只好加派于民,而贫苦百姓已多受天灾,再添人祸,只得死中求活起而造反,于是“流寇”愈剿愈多,税饷愈加愈重,形成恶性循环。另一方面关外后金崛起,虎踞鲸吞,步步进逼,明廷剿抚俱失,国力耗损极大。故此时纵无内忧,统一的女真部落之强大也足为明朝劲敌。
仿佛,历史已为朱氏后人注定了无可逭逃的宿命。
然而纵观历史,这种命数除了“天命”的难以抗拒外,“人谋”亦非没有使其改变走向或延缓的可能,这已为前朝一些“中兴”或力挽危局的历史片段所证明。
这就很容易引发一种假设:倘若上天再给大明配置一个张居正那样的架海金梁,扭转乾坤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上天是吝啬的,历史是不存在假设的,或者干脆说,万历十年后的政治生态也是不可能产生第二个张居正的。
从另外一种角度上说,纵使万历荒政怠政,文官集团僵滞腐化,整个官僚体制的政治功能近乎失调,但对一个沃野千里的庞大帝国而言,也轻易不会使“百足之虫”死而且僵的——如有强大军队足以给这个国家机器作支撑的话。那样,既可以用“外战”以转移内部矛盾,又可以对内实施“白色恐怖”,以收到强制“安定”的效果。
只是当时的明军内同样问题多多,隐患重重:将帅贪酷无谋,兵备不良,兵饷不足,军心不肃,真需要“保家卫国”时,战斗力便可想而知了。
而这一切仿佛在被二百年太平景象所遮蔽,或者人们根本无法想像庞大的帝国在面临坍塌,所以朝堂之上犹忙于君臣间宗法缠斗,大臣们多为私谋而争权夺势,并未将渐渐形成气候的关外“鞑虏”视作心腹大患。
——危局,就这样筑成了。
实则明眼人此前早已看出潜伏的危机,并发出警示,这其中就有被称为具“宰相之才”的宝坻知县袁黄。
作为有着一颗炽热爱国心的袁黄,远在张居正当国之前,早已看出危机的埋伏,便日夜潜心于军国事务。《宝坻政书》载袁黄自述说:“二十年来逢人下问,遇事遍咨,颇尽苦心。”自然,那时尚为“布衣”的袁黄是报国无门的,俟后做了宝坻知县,一个七品地方官员也无由僣越上书或所见真能得到当国者的认同,但毕竟此时已是体制中人,遇机缘时已可发表自己的见解,于是他便在上峰征求救时之策时,将历年“目睹时艰,细筹国事”且“久欲献于当道”的多项议策奉上。
袁黄的策论集中在《宝坻政书?边防书》的“倭防初议”、“倭防二议”、“边关十议”和“阅视八议”等数万字长文中。
他的军事思想是全方位的——
首先表现在防边的战略上:
古代北方少数民族久为中原政权之患,匈奴、契丹、蒙古、女真都曾为中原汉政权之劲敌或为之覆灭。明灭元之初,蒙古残余远避大漠,暂时不复成患,恢复元气后不断南下侵扰,至隆庆五年方基本解除。明中期后,由于海防松驰等原因,倭寇侵扰日益猖獗,后期关外女真崛起,渐成强势。从总体上看,倭寇属乌合之众(既使有组织及攻守术略),虽不时跨海来袭,也只为金帛财物,无心也无力侵占中华,而女真却羽翼渐丰,且志在中原,诚为明政权的心腹之患。
在袁黄所处的时代,北方少数民族大小部落有二百余枝,各部落间基本还呈散沙状。当时这些“鞑虏”所以“臣伏”者,在于明朝对之久施抚赏羁縻,与明朝的关系也多为赏厚则恭顺、不如意则可能生“索扰”,然尚非完全敌对状态。虽然一些部落头领偶呈桀骜不驯,但俱无争天下之才志,不足以对明政权构成真正威胁。这时的时势,有如《蒙古秘史》中“筷子”的比喻:当潜在的敌手只是一根筷子而不是一束筷子的时候,无疑是易于折断之时,因之在其未聚合一气的万历初年,对之分化瓦解最为上策。相反,倘在其聚合成束时却仍茫然无视,那就有可能成为致命的战略性失误。
实际上,这也是成吉思汗预演过的历史故智。
可悲的是,明廷犯了这样的错误。
难得的是,袁黄在此时提出了这样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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