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
少年夫妻,恩爱一生
清华校庆的对联,因吴师母非常喜欢,吴小如又另手书一副,嵌成镜心摆在吴师母卧室的五斗橱上,直到吴师母去世才取下。吴小如称吴师母“老伴”,两人少年夫妻,恩爱了一生。
吴小如比老伴大7岁,老伴患病后,他一直担心自己“熬”不过老伴。吴家在中关园,清水泥地,四白落地,吴师母和保姆各用一间卧室,吴小如则在书房搭一张行军床睡觉。多年前他曾想买蓝旗营的新房改善居住环境,最终没成,他考虑的是:“老伴长期生病,又没有医保,我如果走在她前面,得留钱给她看病养老啊。”
吴师母的糖尿病和帕金森症患于20世纪80年代,同期病友大部分都病逝了,而吴师母去世于2010年,享年82岁,可称高寿。30余年,吴小如不仅亲力亲为在生活上照顾老伴,还很宠溺她。无论谁到访,谈何事,只要吴师母唤“小如”,先生立即起身入内。东方卫视一位制片人曾携团队来采访,15分钟内,吴师母唤了5次“小如”,老伴唤得温柔,吴先生答得也温柔,每听得一唤,都暂停采访面带微笑而去。
吴先生爱吃也会吃,尤其芙蓉鸡片之类的功夫菜。他在外吃到老伴喜欢的菜,就不怎么下箸了,或再点一份,给出门不便的老伴带回去。
2008年,吴师母跌伤入院,一度思维有点混乱,谁也不认识,包括吴小如。医生一时无计,年近九旬的吴先生上前俯在床边,握住老伴的手,带着她反复摸自己的鼻子和脸颊,老伴竟由此认出他,开口又唤“小如”。
老伴去世后,少有人见到吴先生大恸,但有一次下了雨的黄昏,客人来访,见他在房间里愣坐着,也没开灯,见有来人,他突然说:“天儿这么不好,老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我不能去陪她,心里真难受。”
【相助】
予青年人总是一片热忱
吴小如晚年清贫,牢骚常有。但当他听说自己学生的学生——福建师范大学齐裕昆老师的学生在京生活困难后,却即时解囊相助,并一直不让受助者告诉其老师。吴先生去世后,回忆自己曾受到他帮助的人,远不止这一位。
对于青年人,吴小如总是一片热忱。青年学者张晖(不幸于2013年早逝),生前曾拜访吴小如,吴先生不仅答复了他的问题,还介绍上海的施蛰存先生给他认识。此后屡有书信往来,吴小如为张晖解决学术困难,复印所需资料,还附上照片。张晖曾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老辈提携后进,真不遗余力。”
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尚远17岁看过吴小如的《鸟瞰富连成》后,便给先生写了一封信。还是高中生的他,寄出后也觉冒昧,并不期待回信。不想空中书来:“XX同学收,吴小如寄”。开头写的是:“久不到办公室,所以才接到来信,迟覆为歉。”后来还写信鼓励他选择文科,最为难得的是信中意见直率,大有为此选择负责的态度。
尚远此后一直情萦京剧,工作后成为戏曲节目主持人。去年底,吴先生还答应上他的节目谈夏山楼主(即韩慎先,对京剧谭派深有心得,是新中国早期书画鉴定权威之一,吴小如在担任中国唱片社顾问期间,力主为他录制了唱片,留下珍贵资料)。先生去世后,尚远难过又遗憾:“和夏山楼主有关的内容,从此就再也无法完成了。”
【傲气】
对事的原则,就是做人的原则
吴先生的父亲吴玉如是著名书法家,启功赞其“三百年来无此大作手”。吴小如家学渊源,造诣精深,但他自己拒绝被称书法家,哪怕已出版三部书法集,他也说:“得在书法史上起一定作用的人,才可以叫书法家。”
他更看不起动辄自封为“家”的人,讽刺当今书坛许多人一不读书,二不“识字”,只为写字而写字。他希望写字的人多读书阅世,写出字来才能脱俗,有书卷气。
傲气的吴小如却在文章中感谢过书法并不如他的一位学生。先生幼年的书法并不被父亲认可,他教书后就不再练字了。上世纪60年代,学生钮隽向他直言:“您有基本功,为什么20年不写字,假如不撂下,至少写得比现在好!”吴小如将此视为对自己的警告,从此每日临帖,病中不辍,取得了大成就。为此,吴先生多次说“我感谢他(钮隽)”。
都说吴小如尖锐无情,对此他曾说,我也不是所有的事都锋芒毕露,我对事的原则,就是我做人的原则。语言学家林焘只比吴小如大一岁,但林焘去世后,吴小如说:“以后有音韵学的问题,我都不知道问谁了。”
吴小如一直说至交刘曾复能活到一百岁,刘先生去世时,吴先生很伤感:“京剧的事儿我找不到人去问了。”文学史家林庚去世,吴小如向许多人说:“我所有的老师都走了。”
这其中有怀念,有伤情,但厌恶虚谈的吴小如说出此语,更多还是对自己不足的清醒认识,对贤者能者的由衷谦逊。有相熟的朋友和他开玩笑说:“朱砂无存,红土为贵。”吴小如很认真地回答:“我连红土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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