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银兴：发展阶段改变和经济发展理论的创新

二、发展战略基点的调整：扩大内需

解释过去30年经济增长之谜，可以归结为供给推动加国外需求。

中国从1979年到2010年GDP平均增长率是9.9%，接近两位数，可以说是持续快速增长。其中大于10%的有17年，7%到9%有12年，小于5%的只有3年。经过30年的持续快速增长，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现在世界对中国的关注度大大提高了，主要是因为中国经济的发展令世界为之瞩目，全世界都在研究中国经济增长之谜，过去的30年中国到底是如何来推动经济增长的？

中国经济增长一是靠供给推动，二是靠国外需求。国内供给和国外需求两者结合成了过去30年经济快速增长的动力。改革开放通过解放生产力释放出了强大的供给能力，得以保留的举国体制放大了大国经济作用，在开放型经济模式下，利用国际市场获得了强劲的需求。

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30年首先得益于高储蓄率。一是由于劳动年龄人口比重较大，产生了巨大的人口红利。20世纪80年代以前，中国没有进行人口控制，这使得此后30年中劳动年龄人口一直比较多，人口红利便产生了，有了人口红利就有可能产生高储蓄。其次是长期实施的高积累低消费政策。且不说改革开放头20年的情况，中国2009年的消费率仍是48.0%，低于发达国家的70%水平；投资率是47.7%，超过世界平均水平的两倍；人均消费水平是1360美元，不及世界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中国可算是“勒紧裤带”求发展。

第二是低成本。主要是在农业改革和城市化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剩余劳动力以低的工资水平进入城市和非农产业部门。

再者是廉价的土地和环境资源。在改革开放、引进外资的过程中，中国提供了大量廉价土地，并且早期环境约束条件不很严格，这些都成为外资进入的重要吸引力。

30年后的今天，经济增长的供给推动力渐弱，外需已经严重不足。一是支持低劳动成本的剩余劳动力供给进入了刘易斯转折点，刘易斯认为解决二元结构问题主要是靠农业剩余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向工业部门转移，到一定阶段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完了或明显减缓，就面临转折点。当前，中国城市化率已接近52%，农业劳动力的转移速度减缓，民工荒现象在东南沿海地区很严重，同时农民工工资水平也在提高，正在推进的城镇化必将较大幅度提高劳动成本。中国的低劳动成本优势正在失去。二是支持高投资的高储蓄难以为继。随着人口老龄化趋势出现，“独生子女”一代进入劳动年龄段，中国进入老龄化社会。根据相关数据，2012年中国劳动年龄人口总量第一次下降，减少了345万。需要赡养的人口比例明显增加，支撑高储蓄的人口红利不再存在。

再加上现在资源、能源、环境瓶颈约束日益突出，可建设用地越来越紧缺，土地价格明显上升，这些也意味着增长的供给推动力明显衰弱。中国的经济增长将进入需求拉动阶段。需求拉动有外需和内需两个方面。

先看外需。世界经济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两次探底，目前尚未恢复。在两次探底之后，主权债务危机在欧美蔓延，欧洲和美国的需求呈现出持续下降趋势，失业率居高不下，消费依旧疲软。面对财政悬崖，美国采取的对策是政府紧缩需求。这样，不仅老百姓紧缩需求，政府也在紧缩需求，欧洲也是这个情况。与此同时，美国又在推动产业转型，提出出口五年翻一番，实行再工业化，其后果是导致国际制造业市场竞争更加激烈，中国依靠外需拉动增长可能性变小。

过去中国主要是依靠比较优势来扩大出口，现在参与国际分工的比较优势也不再存在，吸引外资所依托的廉价劳动力、廉价自然资源和环境资源优势正在消失。由于具有技术和资金比较优势的发达国家目前也在发展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世界范围内制造业总体出口产能过剩。以前有的地区主要是出口鞋子、帽子、打火机、领带等产品，现在遭遇了各种阻碍，主要进口国通过保护主义手段来设置进口壁垒。中国加入WTO以后，各个国家保护主义有增无减，他们利用WTO的条款，以反倾销、反补贴的名义对中国商品征收重税。与此同时，人民币的升值又是不可避免，2012年人民币升值1%，预计2013年还会升值1%，人民币升值对出口极为不利。综上可见，中国的出口竞争力正在下降。

从自身发展来看，依靠比较优势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不相称，虽然出口量大但是附加值不高，高产值、低收益，原因在于未能掌握核心技术、关键技术。中国依靠比较优势来获取外需，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后进地位。

在国内供给推动、国外需求拉动同时受挫的背景下，中国经济发展动力何在？只有两个：一是扩大内需，由依赖国外需求转向依赖内需；二是国际资源，将国内资源供给转为获取国际资源供给。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提出“随着经济增长和全球经济环境的变化，那种主要依靠出口和国外直接投资来推动经济增长的战略的重要性将降低。同时，中国面临着继续改善资源配置和生产力挑战。” 应对这个挑战的对策，就是“使国内经济成为增长和平等的发动机”。

按照十八大报告精神，扩大内需将成为经济发展的战略基点。这意味着扩大内需不是因为外需不足而被迫的，也不是短期的措施，而是长期的战略性措施。所谓扩大内需不是现实存在的需求，而是指国内经济发展所拉动的投资和消费需求。致力于全面小康社会建设和现代化建设，将产生巨大的需求。

扩大内需的途径一是将消费需求定为战略重点，努力扩大消费需求，二是通过城镇化来创造需求，三是通过区域的协调发展来创造需求。当前不同地区仍然处于工业化的不同时期，必然会提出不同档次的需求。

中国扩大内需的空间有多大？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政府启动了四万亿的刺激计划，2012年中期经济增长下滑，发改委批准了18个城市的地铁项目，这些都会带动大规模的投资需求和消费需求。20世纪30年代大危机之时，凯恩斯提出大危机原因是有效需求不足，所以中国要扩大有效需求。中国是成长型的经济体，欧美是成熟型的经济体，中国扩大内需的空间仍然很大。中国现在到处都在挖“坑”（工程建设），哪一天中国没有“坑”可挖，扩大内需的机会就不再多了。十八大报告和十二五规划都提出国内市场的总体规模将位居世界前列的目标，而市场规模的扩大主要是看发展空间，发展空间是扩大需求的基础。当然，内需市场不仅仅对中国人开放，同时也对外国投资者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