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令人费解,时间仅过了30年,与中国人祖祖辈辈为谋求温饱而奋斗的历史相比,30年只能算是一“眨眼”,怎就一“眨眼”的工夫,原还限额吃粮、菜色敷颜的人们,突然就疯狂地浪费了起来?仅丢弃在餐桌上的粮食就以百万吨计,浪费的资金更是难以数计。“舌尖上的浪费”,已被国人自己冠名为“中国式浪费”。一个国家、民族,若是不把大量财富用于再生产投资,而是热衷于挥霍浪费,那将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状况?民间素讲“富不过三代”,是指富裕起来的人家,如不坚守先辈艰苦创业的精神和勤俭节约的美德,通常到第二、第三代,就会因浪费和挥霍导致家道中落。其实,一个家庭或家族是如此,一个国家或民族亦是如此。问题是,我们还远没富到第三代的份儿上,就连我们自己还在为实现整个民族的现代化努力奋斗,昔日饥饿和贫困的滋味仍然深嵌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而我们这一代人为什么就已开始制造出让世人惊异的“中国式浪费”?记者采访各界人士,探寻出现“中国式浪费”的深层原因。
怎就能够忘了过去
电影《一九四二》,让温饱多年的人们重温了一回缺粮时代,凡使用过“粮票”的观众,全都忆起过去缺粮的滋味儿。且不说解放前出生的那些老人们在战争岁月里如何常年忍饥挨饿,就是解放后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那些城里人,没经历过3年“节粮度荒”和“上山下乡”的,也经历过油粮定额供应、要凭粮票吃饭的饥荒年代——那年头儿每月25日可以“借粮”,每到25日去粮店借粮者络绎不绝,很多人家的米缸空无隔夜粮,不得不借购自己下月的口粮;那年头儿过年时才能吃上几斤“富强面”和好稻米,才能吃上每户凭本供应的两只冻得像出土文物一样的死鸡和几斤破了肚子的带鱼。这样的记忆,就今日生活水准而言,该是不堪回首的往事,相信谁也不会忘记。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正是这些经历过“节粮度荒”和“上山下乡”、不会忘记过去的人们,其中不少人成了今日大肆浪费粮食的主角。他们当中有的是富裕起来的“中产”或“大户”;有的是国家企事业单位的干部,他们绝对知道“汗滴禾下土”的道理,但糟蹋起粮食来毫不手软——公司请客、单位会餐,满桌饭菜能被吃掉一半就不错,而且无人打包,剩下的弃为整桶的折箩,这场景20多年来记者目睹过很多。农村,按说该是珍惜粮食的地方,农民出身的人们至少也得尊重农民的劳动,但同样令人费解,如今农村浪费现象也是触目惊心——不久前记者调查婚俗现象,发现天津周边地区,好多地方结婚喜宴连吃3天,大棚一支,数十、甚至数百食客一日两餐,顿顿都得货真价实,绝无上一顿撤下的剩菜,剩菜剩饭没人、也没工夫打理,全都变成了猪食。这究竟是怎么了?缺粮少油的日子没过去多久啊?难道真的是全都忘了吗?
有关餐饮浪费之现象,世人有目共睹,媒体揭露性报道也已铺天盖地。记者不再罗列浪费之举,而欲探寻造成这种“中国式浪费”的心理和动机。不想采访起来却屡有碰壁,就连相熟多年的一些朋友,一听这一话题,或找“工作太忙”之托辞,或干脆明说“这事我不好讲,你找别人吧”。即使接受了采访的,也再三叮嘱“千万不要署名”,理由是“哥们儿还得混呢,不想挨骂”。起初记者纳闷,后来顿悟:请客吃饭乃中国根深蒂固的一种习俗和文化,反浪费可以,禁吃饭没门儿,很多人、特别是那些“场面人”,永远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脱不开吃请和请客的怪圈,他们不敢在报纸上大谈什么“舌尖上的浪费”,不想在日后的酒席上成为别人的笑谈。一位老朋友非常坦率地对记者说:“谁不知道浪费是不对的?但明知连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你批它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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