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家鄉行【3】

四、吳江尋跡

吳江市發展迅速，新城區現代氣派十足，我們到訪的時候，這裡正在進行並入蘇州市、成立吳江區的准備工作。吳江與嘉善縣隻隔了一個汾湖。吳江稱袁黃祖籍吳江的蘆墟鎮，袁黃的祖父袁祥入贅才遷到嘉善。這個問題與嘉善的敘述不符，但可以肯定的是，1593年，罷官后的袁了凡，從嘉善舉家搬遷到了汾湖對岸吳江蘆墟鎮東的趙田村，卜建新居，著書立說，並蓄萬卷藏書。在當時，明朝四大高僧之一的紫柏大師，曾在他家讀書三年，一則說明了凡藏書之富﹔再則，與高僧對坐談禪，於釋家之學，定有大的進益。從1593年到1606年，十三年間，了凡常常往返汾湖兩岸，和文友雅集交流、題詠唱和，閑時浸淫書海，留下等身的著作。

這一次，是吳江研究了凡的專家和我們坐在了一起。特別是遠路而來的一老一少，讓我們獲益更多。老人叫張舫瀾，年輕人叫朱萸，都是當地文化學者。張舫瀾，字亞人，2012年74歲，是地道的蘆墟人，操一口濃重的地方口音，雖然故意放緩語速，但聽起來還是很困難，幸虧有旁邊的人代為翻譯。

張老知道我們從寶坻來，開篇就談了了凡在寶坻為官的確切時間，還從報紙包中，拿出他一件件的寶貝，這裡有他多年來撰寫的了凡文稿，有幾卷《了凡文集》，還有他1960年代淘到的袁黃的父親袁儼的詩集《一螺集》，那是花60元從地攤兒上花“天價”購得的。目前看，這是孤本，彌足珍貴。午飯后，老先生又做向導，把我們帶到了趙田村和蘆墟鎮。

1593年3月26日，遭到彈劾的袁黃離任，5月18日回到嘉善魏塘鎮，難免彷徨苦楚：

“霜飛木落暮雲收，才賦歸來萬事休。濁酒一壺棋一局，蕭然塵世即丹丘。”《初歸詩一》

“蕭蕭戰馬憶三韓，門掩疏槐五月寒。為問黃粱曾熟否，而今不作夢中看。”《初歸詩二》

甫一歸來，嘉善縣令章士雅專程登門，要聘了凡為重修《嘉善縣志》的主筆，了凡以有罪相辭，但擁萬卷書的了凡，為那次修志提供十之六七的資料，並撰序。更重要的，了凡69歲時撰寫了“立命之學”，加上早年撰寫的《祈嗣真詮》中的“改過之法”“積善之方”的兩篇，以及《謙虛利中》中的“謙虛之效”一篇，被后人合成《了凡四訓》，袁了凡以其畢生的學問與修養，融通儒道佛三家思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歷，結合大量真實生動的事例，告誡世人不要被“命”字束縛手腳，要自強不息，改造命運。

命運，在了凡去世15年后的1621年，再度改變，朝廷追敘東征之功，下詔追贈尚寶司少卿。又過了16年，1637年，了凡入祀嘉善魏塘書院內“六賢祠”。

如今的趙田村，靜臥在波光粼粼的河邊，午后的陽光和暖，村人聚在小賣店旁閑聊，人們都知道了凡，一代代口口相傳，了凡不但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名字，更留下了影響后世的思想。村人說，過不多久這裡就要拆遷了。我想，他們一定會留戀這裡。

蘆墟鎮上，小橋流水，櫓聲咿呀，當年的袁家大墳所在地，早已成為一片宿舍區。袁家弄的深處，有一戶袁家后人，從事著自己的小本經營，雖然略顯辛苦，但自食其力，也安之如飴。

趙田村和蘆墟鎮的了凡遺跡都已無存，但是吳江葉氏午夢堂的遺跡還在。文化學者朱萸寫有午夢堂專著。她說，午夢堂是明清文學重要群落，堂主葉紹袁和妻子沈宜修以及他們的四女三子都富才情，一家唱和之作，編為《午夢堂集》。次女葉小紈著有雜劇《鴛鴦夢》，被稱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戲曲家”，三女葉小鸞是中國十大才女之一，也是《紅樓夢》中黛玉的原型，六子葉燮是清代詩論大家，所著《原詩》對后世影響很大。葉氏一門吟詠唱和之作多見流傳。

這樣一個家族，和袁了凡有關系嗎？回答是肯定的，而且密切。

葉紹袁是袁黃的養子，是袁黃知交葉重第的兒子。了凡遷居趙田村后，締結“分湖會業”文社，與比自己小二十多歲的葉重第“朝夕過從往來”，后來又成為同榜進士。了凡任寶坻縣令時，赴任玉田的葉重第中途得子，但生下來就得重病，險些夭折。按照吳中風俗，擔心小兒在自己家養不大，最好找個人家寄養，以確保撫育成人，葉重第馬上想到了袁黃。

葉紹袁四個月大被送到寶坻，起名“寶生”。一直到十歲時才回到親生父親身邊，不久父喪，重回袁家。算起來，葉紹袁的童年大都在袁家讀書生活。他與長自己十歲的袁黃之子袁儼一同讀書，並在同一年考中進士。到后來，葉紹袁還把自己的長女葉紈紈嫁給了袁儼的兒子，兩家又親上加親。

午夢堂遺址在葉家埭村，小院前波光蕩漾，院后竹影婆娑，臘梅依舊，汾湖石巋然，只是人事全非。但親自踏上午夢堂，也足以慰藉追慕之心，一如追慕了凡。

五、歸來記感

作別吳江，竹桃夾道，花香盈路，鳥語啁啾，一路車輛飛馳，我們卻無心觀景，思緒也在飛馳。短短四天，六千裡的路程，江浙兩省三市縣，參訪了凡祖居，了凡出生地、了凡隱居地、了凡墓，接受了凡畫像，走訪了了凡后人，腦海中的了凡的形象逐漸具體。吳越之地的鐘靈毓秀，山水清幽，人文薈萃，孕育了了凡，充盈了了凡，成就了了凡。他在這裡治學明德修身，將梵夾本藏經翻刻為方冊本，在嘉善書院講學，致力民間慈善，在吳中著述，與王世貞著作合編為《綱鑒會纂》，影響不止一代科舉中人，《了凡四訓》融匯儒、釋、道三教，教化后人。他從這裡進京科考，他從這裡到寶坻赴任，他在仕途失意時回到這裡，著書立說，也在這裡離世。生於斯，長於斯，葬於斯，最終與這裡的山水人文融為一體。

現存的遺址大都將淡出人們的視線，這次所見，當我們用相機、攝像機留下記錄時，心靈上似乎得到一些安慰，但更大的觸動卻難以用文字表達，正如出發前，在“正一閣”主人所預料的那樣，此行意義非同一般，收獲多多。

回到寶坻，已是午夜時分。

長夜萬古，因為星月輝映，蒼穹才不寂寞﹔歷史千載，也因為一個個閃光的名字而波瀾向前。前人的嘉言懿行值得品味，在當下，我們更應該思考該做些什麼，不僅是為了紀念，而是發揚。而且，不單單是為了發揚文化，更是為了啟迪和滋潤心靈。

從了凡家鄉歸來，為查閱資料，也曾三訪“正一閣”，每次去總有新的發現。端庄清秀小楷萬余字的《了凡四訓》八扇屏裝池懸挂，由《四訓》延展的中國歷代家訓日漸增多，花費不菲的清版《葉小鸞詩集》新近從拍賣會捧回。慕名到正一閣的訪客陸續增加，這其中，還有家長專程帶孩子來感受這濃濃的氛圍……

受到觸動的，還有嘉善了凡研究專家嚴宏女士，她也在期待著訪問寶坻，到了凡的第二故鄉寶坻、到“正一閣”書齋來看看。或許成行后，她也要撰文一篇，會不會叫“了凡第二故鄉行”呢？這，還是由嚴會長來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