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13年底,在南京陸軍指揮學院舉辦了“中外陸軍院校長論壇”。來自14所中外陸軍院校的院校長和澳大利亞、美國駐華武官以及馬來西亞軍隊代表,以“建設適應信息化戰爭需要的新型陸軍”為主題,進行了廣泛深入的研討交流,對世界范圍內各國陸軍轉型面臨的共同困惑進行了剖析與思考,為今后陸軍轉型提供了有益借鑒。
陸軍作為最古老的軍種,在人類戰爭史上曾經創造過無數輝煌。然而,世紀之交的幾場局部戰爭,海軍、空軍和新興作戰力量大放異彩,陸軍作用“黯然失色”,特別是全空襲模式的科索沃戰爭,把陸軍推上了“風口浪尖”,陸軍轉型迫在眉睫。然而,世界各國陸軍在推進轉型過程中,均不可避免地遇到這樣或那樣的迷茫與困惑。在這次中外陸軍院校長論壇上,代表們對此進行了探討與思考。
在挑戰中回歸功能本位
信息化條件下戰爭呈現高強度、快節奏、短進程等特點,而以傳統力量為主導的陸軍通常結構鬆散臃腫、裝備龐大笨重、打擊距離較近、機動速度較慢,使其在新的戰爭形態面前顯得步履蹣跚。近幾場局部戰爭中,海空軍都是在第一時間閃亮登場,並取得了較大成功。而無論是美國陸軍在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中的作為,還是俄羅斯陸軍在兩次車臣戰爭、俄格沖突中的表現,都不盡如人意。陸軍由戰爭“主角”變成了“配角”,傳統的陸軍“老大哥”地位受到了挑戰,陸軍是去是留?是加強還是削弱?成為各國軍隊爭論和關注的焦點。
在中外陸軍院校長論壇上,與會代表圍繞上述問題進行深入探討后認為:重新定位陸軍功能作用並據此推動轉型建設,才能應對挑戰再創榮光。關於陸軍地位作用,與會代表形成以下共識:第一,陸軍的優勢不在火力殺傷與摧毀,而在於持續佔領與控制,在於把海、空作戰形成的暫時優勢轉化為持久優勢﹔第二,陸軍主要在地面上活動,具有持久行動、自我支援和自我保障能力,在維護陸疆安全,遂行反恐維穩、搶險救災等任務中具有天然的優勢,是保持國家穩定、維護國家安全的主要力量﹔第三,陸軍可以給對手造成直接的、巨大的、持續的壓力和威脅,對戰爭勝負具有決定作用,是聯合作戰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也是徹底戰勝和征服對手,贏得戰爭勝利的決定性力量﹔第四,陸軍為其他力量提供基地、能源、資源,為其他力量提供地面安全,是其他力量發揮作用的基礎和依托。
當然,隨著信息技術在軍事領域的深入運用及戰爭形態變化,陸軍發展已經到了十字路口,陸軍必須重新定位,加大轉型力度,形成自身特有優勢。否則,陸軍發展的危機必將進一步加劇。
在矛盾中平衡轉型基點
轉型是從初始狀態過渡到目標狀態的一種過程。初始狀態對應現實,軍隊建設重在化解現實威脅﹔目標狀態對應未來,軍隊建設重在爭取未來戰略競爭主動權。陸軍建設究竟是基於威脅,還是基於能力?是各個國家面臨的矛盾焦點所在。基於威脅,優點是“近水救近火”,針對性強,效果明顯,可以有效應對各種現實威脅,擊敗各種現實對手。但是,轉型是一種不可逆轉的趨勢,僅被現實威脅困惑,就會分散有限的軍事資源,減少對轉型的投入,影響轉型的效率和質量,在未來戰略競爭中將難以保持優勢地位。基於能力,可以使本國陸軍建設發展有規劃、未來發展不落伍、軍事資源不浪費,但面臨的突出問題是見效慢,難以應對現實威脅。特別是在轉型的“陣痛期”,戰斗力甚至可能下降到谷底,一旦有事將難以完成化解沖突的任務。
因此,究竟是基於威脅,還是基於能力,這二者之間必然有一個“度”,這個“度”如何把握?各個國家國情不一樣,最終得出的結論也必然不一致。會議代表加拿大陸軍指揮參謀學院院長羅伯特·沃克上校認為:基於威脅、基於能力並不是一對矛盾,都服從“先威脅后能力”的陸軍轉型規律。基於威脅是轉型的基礎與依據,陸軍轉型一般應選擇“基於威脅”,威脅是現實的、眼前的,不能有效應對威脅,轉型的預期成果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實威脅有時甚至會中斷轉型進程。美軍之所以選擇“基於能力”,就在於美軍面臨的威脅不在眼前又充滿不確定性,沒有“靶子”和“重心”,隻能從實用主義出發,尋找作戰能力建設的“最大公約數”,追求具有普遍意義的能力。威脅是能力的邏輯起點,能力不是憑空產生的,它既基於信息化戰爭的需求,也是針對威脅的,如果能力與威脅不在一條直線上,能力建設就毫無意義。這一觀點得到了與會代表的普遍贊同。
在糾結中探索轉型抓手
壓縮陸軍數量規模,是世界陸軍轉型的一個通用做法。但會議代表、時任巴基斯坦陸軍參謀長阿施法·基亞尼上將對此持不同意見,他認為,不顧國家安全威脅實際,一味地壓縮陸軍規模不是明智之舉!他指出,美國、英國等西方國家陸軍質量較高,所承受的安全壓力較小,自然可以壓縮陸軍總體規模。但一些國家所受安全威脅較大、陸軍質量也不高,維護國家安全主要靠陸軍數量規模支撐。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片面壓縮陸軍總體規模,勢必會消減整體作戰能力。因此,一個國家陸軍數量多少、作戰單位規模大小,要從國家面臨的安全威脅、國土面積、陸軍武器裝備質量、官兵素質高低以及陸海空軍融合程度等多方面考慮,各個國家國情不同,選擇也應不同,各國之間沒有可比性。
建設與作戰是一體還是分開?每個國家國情不同,所做的選擇也不同。融作戰與建設於一體的模式,可以保証軍政軍令系統的權威性和暢通性,避免平時分類進行建設,戰時又打破分類重組力量,可能導致戰斗力在平戰轉換中受到較大削弱。而建設與作戰分開,建設部門在平時專注於“養兵”,可確保陸軍優化建設和聯合訓練﹔在戰時,作戰部門專注於“用兵”,便於實施聯合作戰,不會出現“多頭指揮”。對此,與會代表認為,隨著海軍、空軍的快速發展,陸軍已由過去“包打天下”、以陸軍為主向與諸軍種協調發展轉變,按照軍種建設整體推進、作戰使用軍種聯合的思路,建立相對獨立的陸軍領導管理機構,實現建設與作戰分離,是適應戰爭形態轉變,確保陸軍與其他軍種協調發展的必然。
優化陸軍編制體制結構,是各國陸軍轉型的共同做法。為適應信息化作戰爆發快、持續時間短等特點,作戰體系需具有更強的靈敏度,具備小型、多能、機動等能力。在世界陸軍轉型中,許多國家因此進行“瘦身計劃”,逐步推開“師改旅”。但盡管“師改旅”已經成為世界陸軍轉型趨勢,可隨著戰爭實踐的發展,人們對“留師”還是“建旅”依然存疑,有些國家甚至在師改為旅后又恢復了師。
對於這個問題,會議代表澳大利亞指揮參謀學院院長皮特·蓋茨准將認為:“師改旅”是陸軍轉型的方向,應該堅定不移地推進,但在改革的方法和路徑上應注重科學選擇:一是要與陸軍部隊質量水平相適應,盲目推行師改旅,必然出現戰斗力陡然下降的狀況﹔二是要有全新科學的作戰理論相配套,若仍沿用傳統的陸軍作戰理論,師改旅將難以體現和發揮應有作用﹔三是要有科學的結構編制做保障,必須根據信息化作戰需要精心設計,合理確定旅框架組成。
在反思中尋找轉型路徑
無論是富國、強國,還是大國、小國,當前都在大張旗鼓地進行軍事變革。那麼,各國陸軍信息化的路徑是相同的嗎?南京陸軍指揮學院院長王培代表對此持有不同觀點:
一是陸軍信息化建設不是每個國家都能實施的。機械化陸軍主要體現在武器平台上,通過購買或研發等手段擁有了機械化武器平台,陸軍機械化基本上就具備了實現可能。而信息化陸軍主要體現在信息系統上,需要衛星、網絡、數據等一整套設施。但這些設施是建立在強大的經濟和技術基礎之上的,一般的小國、弱國、窮國或研發不了,或購買不起,或能購買得起但買不到,即使能買到,最終仍受制於人。因此,實力不濟國家的陸軍轉型,不一定非要信息化,而是要考慮如何在機械化、甚至摩托化條件下創新戰法,採取有效非對稱手段應對信息化的對手。
二是陸軍信息化不一定全部搞機械化。信息化雖然是建立在機械化基礎之上的,但並不一定所有部隊都要履帶化、裝甲化,摩托化也可以實現信息化。特別是在現代戰爭中,既需要能夠快速機動、強勢突擊的地面裝甲力量,也需要輕便、靈巧的摩托化力量,如山地部隊、叢林部隊。因此,不能簡單地認為信息化必須裝甲化、履帶化。
三是陸軍信息化建設要全面推進。陸軍信息化建設,僅關注武器裝備還不夠,還必須同步推進信息化作戰理論建設、信息化軍事人才建設、適應信息化戰爭的軍隊編制體制建設等。推進陸軍信息化必須齊頭並進,單項突出沒有意義。
四是陸軍信息化不能簡單地模仿復制。不同國家、不同戰區、不同任務的陸軍部隊在裝備、編制、訓練、運用上不盡一致。因此,其信息化建設模式不可能一致,建設標准也不可能一致。陸軍部隊信息化建設模式必須量身訂制,根據部隊使命任務、戰場環境和作戰對手來分別確定,不能搞一刀切。
編輯感言 ■周 峰
陳澹然的“革局”
清人陳澹然有兩句話在后世廣為流傳,這就是他在《遷都建藩議》中說的:“自古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當時他寫此文的主旨,是針對晚清內憂外患之局,建議清政府遷都武漢,以解決戰略上易被外敵從京津登陸直接威脅根本的被動。為了說服清政府,陳澹然不經意間就說出這樣一句名言。其實看似的不經意,卻反映出陳澹然觀察時事的格局不同,確實是善於從全局和長遠來看待眼前的棘手矛盾。
但被人們說得爛熟的“全局和長遠”究竟又意味著什麼?某種意義上,它可能是一種變革的眼光,變革的思維路徑,不變革就不能突破常規和習俗,就掙脫不了利益束縛,也就談不上考慮全局和著眼長遠。見智不過眾人之所知,非善之善也。所以說格局也是“革局”,是發自內心的除舊布新思維,是真心實意地改變現狀,是貨真價實的未來定位。借鑒陳澹然的思路觀察陸軍轉型,免不了要思考清楚何為陸軍轉型的全局和長遠?陸軍本身是一個全局,包含陸軍的一體化聯合作戰是一個全局,本國陸軍在世界范圍作戰力比較體系中的位置也映襯出另一個全局。但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陸軍轉型,最關鍵的都是既著眼戰斗力標准,打勝仗要求,又能從本國實際出發,投入浪費少,建設效果好。
(來源:解放軍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