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學習”有了新特點
許多人通過博客、微博、微信等來發布自己的研究心得、分析發現,使得這些知識傳播的針對性和快捷性大大提高了
楊雪冬(中央編譯局研究員):網絡時代,博客、微博、微信這些新的交往工具,給個人提供了“微學習”的機會。許多人不僅依靠網絡來搜索、查找信息,也通過博客、微博、微信等來發布自己的研究心得、分析發現,使得這些知識傳播的針對性和快捷性大大提高了。根據我的個人經驗,“微學習”大致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保持在網絡時代學習的主動性。對於許多研究者來說,海量的信息往往會超出個人的信息收集和分析能力,造成整日沉溺在信息的檢索和收集,弱化對這些信息的判斷和分析能力。而利用這些新的工具,可以增強研究者在網絡上利用信息的自主性。研究者除了通過微博、微信等工具進行通訊外,還可以將其作為數據庫進行建設,根據自己的興趣偏好,自主選擇關注的對象、取舍信息的來源,並且可以將這些信息進行適當的分類。
二是保持信息來源的多樣性。在大數據時代,你既可以獲得即時的各類信息,也可以讀到各種不同的觀點,也能通過各種搜索引擎獲得各個學科的基礎文獻以及最新成果。如此多類型、多領域信息的同步展現顯然是傳統知識載體,比如報紙、期刊、書籍等無法做到的。微博可能集中體現了多樣化信息同步展現的功能。隻要你選擇關注對象的時候,有意識地採取多樣化標准,就會使自己能時刻接觸到所關注領域的最新進展。
三是實現信息交流的互動性。知識的生產需要交流互動,所謂“游學”、“切磋”、“商榷”、“對話”都說明了交流互動的重要性。網絡的出現,克服了交流互動的時空障礙,既可以使知識的生產者與接受者處於同一個時空之中,也可以使不同的知識生產者匯聚在一起,圍繞共同感興趣的話題進行討論,這是“隔行如隔山”的傳統社會難以想象的。現在有越來越多的教師、學者已經開始建立專業性的微博、微信群,作為學習交流的平台。由於網絡的開放性,很容易將更多的陌生人吸引進來,擴大知識的交流互動范圍。
四是提高信息交流的針對性。網絡既有開放性,也有可選擇性,可以根據個人的偏好選擇瀏覽的網站、交流的平台、常用的工具。網絡的可選擇性能夠轉化為信息獲取和交流的針對性,隻要使用者有自己的目標和標准。隨著越來越多專業性微博的出現,專業化網站以及信息綜合平台的出現,信息交流的針對性有了明顯的提高。
微博將平民和莎士比亞拉到同一水平線,好事還是壞事
平等是平等了,但沒有沉潛把玩,不經長期思考,文化上的創造性,沒有被激發出來
陳平原(北京大學教授):我之落伍,最新的表現形態是拒絕微博。以一百四十字的文字更新信息並實現實時分享,此微博引入中國沒幾年,已“風風火火闖九州”,以致很多人見面就問:“你微博了嗎?”似乎生活在當今中國,不微博就落伍,就出局,就沒有發展前途,就對不起這偉大的時代了。
自主發布,實時播報,短小精悍,寫作便捷,門檻很低,商機極大……這我都相信,但如此隨時隨地發感慨、晒心情,不正是知識及思維日益碎片化的表現嗎?本來是溝通信息、聯絡感情為主,因中國的特殊國情,有人用來炫耀財富,有人用來反腐揭弊,有人用來聚集人氣,有人“隨時隨地分享身邊的新鮮事兒”,有人則“把握營銷未來”,最有趣的說法,莫過於“微博有利於身體健康”——大家都活得很壓抑,有微博發泄不滿、獲得自信,因而一掃陰霾,何樂而不為!
我以為,微博作為一種表達形式,自娛可以,交友可以,揭弊也很好﹔但文體上有明顯缺陷,寫作心態不佳,傳播效果也可疑。大學生、研究生偶爾玩玩可以,但如果整天沉迷其間,忙著寫,忙著讀,不考慮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則有點可惜。很多人歡欣鼓舞,理由是“在微博上,一百四十字的限制將平民和莎士比亞拉到了同一水平線上”。如此強調草根性,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平等是平等了,但文化上的創造性,真的被激發出來了嗎?我感到憂慮的是,沒有沉潛把玩,不經長期思考,過於強調時效性,且最大限度地取悅受眾,久而久之,會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及思維習慣。而這,無論對於學者還是文人,都是致命的誘惑。
新媒體帶來了一種全新的創作形式
一句感慨可能引起無數回復,來來往往,就形成了一種有意味的形式,似乎就帶有了學術創作的性質
馬漢廣(黑龍江大學文學院教授):近幾年參加一些學術會議,其中一個頗受關注的話題就是新媒體與學術觀念。新媒體技術改變了它的寫作方式、閱讀方式和作品的存在方式,並將虛擬世界中的游戲規則帶入到現實。這是我們過去根本無法想象的,也是那些后現代理論家們所沒有預料到的。
微博和微信流行起來,引發了我對這種形式新的思考。比如在微信朋友圈中,某人發了一個狀態,也許只是一句感慨,或者是自己遇到的一種具體情境,對於陌生人來說也許沒有意義,但在朋友圈中卻可能會引起無限的遐想,引起無數的回復。而原作者也可以繼續參與其中,來來往往,就形成了一種有意味的形式,似乎就帶有了學術創作的性質。當然這種學術不是以固定的文本的形式存在的,對閱讀者來說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種形式也沒有了固定的作者,朋友們都是以平等的、自由的身份參與其中,而且它的發展方向也是人們在事先根本無法把握的,完全依據當時的具體情境,以及每個參與者當時的具體心境而定,形成了一場話語的狂歡﹔這些東西也永遠處於一種待完成狀態,無論何時何地,人們看到這些東西,都可以繼續回復,將之繼續下去。
今天的微博對寫作者來說可能是誤導和殘害
“腹有詩書氣自華”,每天習慣寫100多字的微博,而讀書少了,書卷氣就少了﹔知識有了,但修養沒有了
陳平原(北京大學教授):每天習慣寫100多字的微博,養成了這個習慣是很難再改變了。能夠寫幾句俏皮話,寫不成一篇完整的文章。我們今天太多地在強調知識的廣博,很少強調思維的深度。思考有廣度,缺深度,這和我們閱讀的習慣有關系。我們每個人都是“知道分子”,比起以前的世代的人的常識要多,但思考、辨析能力不足。這跟大家缺少琢磨的時間有關。沒有時間、沒有耐心來仔細琢磨一個事情。
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自主記憶力的衰退。我們全世界的人都一個樣,把記憶力交給電腦了,把所有的知識交給數據庫。我們以前必須要記憶很多東西,所謂讀書破萬卷,北大中文系有很多傳奇性的老學者,你說一句話他能馬上告訴你在哪本書的第幾卷第幾頁,以前覺得特了不起。今天大家已經不再讀書了,已經查書了。閱讀被檢索取代是一個很可怕的問題。我不知道你怎麼樣,我自己是常常很驚訝於自己會突然有記憶力的衰退,我們以前總是想拼命地記住某些東西,現在已經沒有這種動力了——“沒關系,我的電腦裡有”。我常跟學生說,檢索能力是很容易學會的。將來稀缺的是獨立思考、批判精神,不依附於前人、古人,不盲從於社會,時髦不能動。
讀書最關鍵的功能並非求知,而是自我修養。知識變得唾手可得之后,讀書原有的三個功能——閱讀、求知、修養,都受到了影響。我們以前讀書,求知和自我的修養是同步的,現在求知這個層面被檢索所取代,隻要知道一個書名和人名,檢索就行了﹔而閱讀的功能更強調了娛樂功能。原來苦苦追尋、上下求索的狀態消失之后,知識有了,但修養沒有了。我們以前推崇蘇東坡的詩“腹有詩書氣自華”,讀書多了,平常人說的書卷氣就出來了。
今天我說的是閱讀和修養兩者不再同步之后,尤其是140字的微博,讀書對人格,心靈,氣質,外在形象的塑造都被切斷了,這是很嚴重的問題。
新媒體在學院派中還是受排斥的
新媒體的種種樣式,能如此吸引年輕人,是我們不應該忽視的,我們還必須放下大學教授的架子,了解這種大語境
馬漢廣(黑龍江大學文學院教授):網絡的世界是一個虛擬的世界,但是這個虛擬的世界也以它獨特的方式對現實世界產生著影響。今年三月初我在網上看到了許多高校打出了祝賀“女生節”的橫幅,我還以為是高校男生想為女同學過“三八”節,后來和我的學生說起此事來,他們嘲諷我out了,女生節是三月七日。原來這個節日的由來竟然源於一個游戲色彩的短信,說女生與女人之間是一日之差。后來“一日之差”的說法,被未婚女性普遍接受,於是就有了這樣一個女生節。這時你再祝那些未婚女性三八節快樂,她們會非常鄭重地提醒你,我不是婦女,我是女生。也許開始之初他們只是為了標新立異,但隨之就成了一股潮流。就是在這種潮流,深刻影響著年輕人的觀念,而我們還置身其外。
關於新媒體,在正統的學院派之中還是一直受排斥的。多數人們還是把它排除在文學的大門之外,雖然近年來也有一些人成為了網絡潮人,開博客、開微博等等,但他們也並未真正進入到新媒體的深處,或者換句話說,他們並沒有真正成為賽博時代的寫手,仍然是精英文人而已。
因而在大學教授和學生之間,形成了一種真正的隔閡。作為高校老師,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經驗,當我們去給學生上課時發現,一些坐在下面的學生從上課到下課,幾乎都在翻看著自己的手機,閱讀那裡面的信息,不管你給他們布置什麼樣的經典作品讓他們去讀,對老師布置的東西根本不聞不問。我想,這可能是老師和學生之間真正的隔閡所在,我們總希望以我們的經典去改造學生,但多少年以后也許我們的經典都不是經典了,而隻有學生們閱讀的才是經典。新媒體出現的這種種樣式,能如此吸引我們的年輕人,是我們不應該忽視的。所以,我們還必須放下大學教授的架子,真正接觸那些新媒體作家,或者是自己真正去嘗試新媒體的寫作,了解在這樣一種大的語境中文學將會成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