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合
天合就是天人關系,是中華文化和人生智慧的一大特點。天,有多種解釋:天命、天道、天理、天時等。我這裡說的天,是從歷史哲學的角度,主要是指天時。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首先面對的是天時。屈原作《天問》:“明明暗暗,惟時何為?陰陽三合,何本何化?”問的是天人關系。司馬遷說:“究天人之際”,就是說要探究天與人的關系。董仲舒《春秋繁露·深察名號》說:“天人之際,合二為一。”這裡的“天人合一”,也是探討天與人的關系。
“天時”有大天時、小天時。魏源在《聖武記》中說:“小天時決利鈍,大天時決興亡。”就是說,成小事業者要有小天時,成大事業者必有大天時。《孟子·公孫丑下》說:“五百年必有王者興。”這裡的五百年是一個概數,就是說王者興,必定有大天時。明末清初,中國歷史的“天時”到了一個大動蕩、大變革的時期,也就是一個大的天時。
天時不停地在變。《易經》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說的是天在不停地運行,人要不斷地努力。朱熹《大學·序》說“天運循環,無往不復”,也是說天時不停地運行。天時在不停地變,而人的認識卻總是滯后,所以人經常與天不合。要順應天時,力求做到“天合”。既然人與天經常不合,那麼怎樣使它“合”呢?《易經》講“順天”,《荀子》講“制天”。我想“天合”重要的是:察知天時,順應天時。
關於察知天時。《易經·賁》指出:“觀乎天文,以察時變。”就是觀察天文運行,了解時間變化。人們常說:“知時務者為俊杰。”俊杰的一個特點是要“知時務”,就是要知天時、識事務。古代杰出人物的察天時,主要是感悟天時、順應天時。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開創清朝,逢了幾百年一遇的大天時。這個天時的特點有五:一是明朝皇權衰落,控制地方減弱﹔二是蒙古各部分裂,滿洲從中分化﹔三是明軍抗倭援朝,遼東軍事空虛﹔四是列強尚未崛起,暫未受到威逼﹔五是崇禎關內大災,民變烽火蔓延。如果努爾哈赤等早生100年,明朝處於強盛時期,他會像其先祖李滿住、董山一樣,受到明軍的攻剿,寨破人亡,百年難復。同樣,晚生100年,清朝的歷史,又會是另外一種局面。
天時對所有的人都是公平的,但不同的人逢遇同樣的天時,卻有不同的對待。元朝末年,發生災荒。元順帝不去救濟,朱元璋利用災荒,揭竿而起。其結果,朱明興,蒙元亡。這是兩個對待天時不同而勝敗的史例。
關於順應天時。《老子》說:“動善時。”《孟子·離婁上》也說:“順天者存,逆天者亡。”都是說行動要順應天時。清朝北京叫順天府、南京叫應天府、沈陽叫奉天府﹔紫禁城正門明稱承天門、清改為天安門——都突出“天”。
順應天時還要不失天時。《晉書·宣帝紀》說:“聖人不能違時,亦不失時也。”人與天的關系是:既不違時,也不失時。《嘉靖通州志略·序》說:“作天下之事本乎機,而成天下之事存乎會﹔機以動之,會以合之,古今之所有事,率由是也。”兩者說的是同一回事,抓住機會,既不違時,又不失時,而與天合。
■ 地合
《孫子兵法》講“地”,它重點說山川險隘。我這裡說的地,含義更廣闊,包括地理位置、山川形勝、自然條件、物產資源,等等。《孟子》講“地利”,主要是利用地的有利因素﹔我講“地合”,主要指環境與自身的平衡關系。“地合”的含義主要有四:一是知地利,二是用地利,三是借地利,四是節地利。就是說人與地,既矛盾又協和,矛盾中求協和,協和中求發展,力求自身與環境的平衡。
關於知地利。努爾哈赤生長於赫圖阿拉,就是今遼寧省撫順市新賓滿族自治縣永陵鎮赫圖阿拉村。這裡離明京師不遠不近:太近了,比如說是在通州,努爾哈赤起兵不久就會被明軍殲滅﹔太遠了,比如說是在黑龍江漠河,也不容易成氣候。
大家知道曾國藩,湖南湘鄉人,進士出身,在北京做禮部侍郎。母親病故,回鄉守制。太平軍興,打到湖南。曾國藩招募“湘勇”,組織湘軍,為清社稷立下大功。可以說,曾國藩之所以有“中興以來,一人而已”之譽,湖南“地合”起了重要的作用。
關於用地利。再舉個人例子。我開始學先秦史,隻考慮個人興趣,沒有考慮“地合”因素。楊向奎先生建議我研究清史,因為:研究先秦史,北京不如西安佔地利﹔而研究清史,北京要比西安佔地利。北京是清朝首都,有大量清代滿文、漢文檔案,有宮殿、壇廟、皇家園林。我學清史、滿學如果說有一丁點成績的話,“地合”是一個重要因素。
關於借地利。一些學子到外地、外國讀書,一些官員到外地、外國考察,就是借外地、外國的地利,進行學習,報效祖國。
關於節地利。地利是有限的,應當珍惜,不可浪費。要愛惜自然資源,以便可持續發展。美國的煤炭、石油節制開採,其保護資源的做法值得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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