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行政学院发展战略与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杨正位、研究员孔世平做客人民网。(黄策舆 摄)
主持人:刚才我们了解了目前“双创”的发展,在实践过程当中我们遇到的这些挑战、问题,在一个过程、一个新事物出现在它的过程当中必定是要面对这样一些问题,纵观全球来看,在其他一些发达国家身上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到一些案例,我们来去值得学习一下或者借鉴一下的?
孔世平:谈到创新创业的国际经验,我觉得首先“双创”已经创造了中国经验。去年麦肯锡发布的一部“中国创新的全球效应”的研究报告就指出,中国经济的创新程度如何,能不能够具备提升生产力,创造更高附加值的就业,答案是肯定的。中国有自己的创新创业经验,但是也要有宽广的视野,充分吸收和借鉴国际上的一些做法,特别是一些创新领先的国家的做法。
第一,从国际上来看,首先就是政府的改革。中国现在在加快政府职能转变,实际上国际上其他国家也在这么做。比如荷兰。荷兰创新能力是非常强的,一直稳居在全球竞争力前十位。荷兰政府提出“良规”计划,这个计划时间是从2012年到2017年,“良规”计划的含义是什么呢?就是要通过卸下政府规章制度给企业造成的负担,减少行政繁文缛节,通过这个降低企业的负担。计划到2017年减少行政管理给企业造成的负担25亿欧元。
瑞士这个国家一直奉行低调政府,这是它的传统。在瑞士,低调的政府和雄心勃勃扩张的企业形成鲜明的对比,是非常有意思的。瑞士政府很少出手,但是瑞士企业的扩张能力非常强。瑞士政府认为,政府较少的管制,对于企业的毁灭和再生,对这个市场生态,是非常重要的。当年瑞行破产的时候,瑞士政府没有干预。当然,瑞士这个国家有它自己的特点。上世纪70年代,瑞士钟表受到石英技术的冲击,面临很大的困境,瑞士政府也在想办法,但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是企业家推出一款“斯沃琪”手表挽救了整个瑞士钟表业。瑞士政府通过这些事情也明白,创新主要还是靠企业家。
美国政府非常明确提出,美国国家创新的引擎是私人机构,政府只是创新的推动者、助力者,非常明确。所以我觉得,从国际经验看,怎么样在推进“双创”当中能够把握好政府和市场的边界,能够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荷兰、瑞士,包括美国,还有一些其他国家,他们这些经验不一定就适合我们国家,我们也不能照搬,但是,至少我们可以从中寻觅一些对我们有益的经验。比如有的,我们在这么做,它们也在做,我们可以从中做一些参考和比较。这是一个方面。
另外一个方面,从国际上讲,刚才杨主任也讲到了,国际创新,人才的集聚是特别重要的。优秀的人才喜欢和优秀的人才在一起,优秀的公司也喜欢和优秀的公司在一起。我们中国人讲物以类聚。并不是竞争就能够让优秀的人才分开,分别到其他地方,他们喜欢到一起,所以这样才有硅谷,才有中关村。在吸引人才这方面,美国是毫无疑问的,是老大。特别是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硅谷对高端人才的吸引力,已经超过了华尔街。哈佛、普林斯顿、耶鲁,三所大学的毕业生,他们到华尔街和到硅谷就职的比例,开始发生变化。硅谷的吸引力开始增加
主持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孔世平: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的创新还有一个特点,因为它吸收了世界各地的人才,是真正的多种肤色、多种语言、多种文化的融合创新。它创新的能力就特别强。美国外国出生的人只占总人口大概七分之一左右,但是他们获得的美国创新专利是三分之一。这是非常大的比例,很多创新专利是在外国出生的美国人获得的。瑞士没有美国这样的硅谷,但是他在吸引创新人才方面也是非常有一套的。瑞士提出吸引创新创业人才要宜业、宜居兵种,并不是说我给你创造一个好的创业环境就可以了,我还要给你创造很好的生活环境。瑞士三分之一是移民,瑞士移民的成功,被称为是瑞士经济成功的“意外之喜”。瑞士对待吸收国外人才这方面是非常重视的。刚才我讲的宜居,瑞士叫“太太喜欢”。瑞士认为,太太喜欢,这个创新人才就能够安下心来。陶氏企业是一个很大的企业,陶氏的总裁就说,瑞士不仅是全球经营创业的首选,也是享受天伦之乐的胜地。
杨正位:我在青海工作的时候,有一家伊斯兰服装的企业,为了吸引外国人才,就把他家里人安排接过来,就让这个人安心了。
主持人:先解决家庭问题,这比较适合我们中国人,一切以家为主的这样一种传统观念。
杨正位:中国人家国天下,顺序还是非常好的。
孔世平:陶氏的总裁认为,瑞士吸引人才最大的优势是“伴侣的最爱”。我觉得这对我们还是很有启发的。因为从人才,特别是优秀人才来讲,他会充分考虑到他的家庭,伴侣的意愿。现在北京的雾霾天这么严重,大家对环境问题议论很多,我们相信,通过国际经验来看,如果北京的蓝天更多一些的话,我相信,中关村吸引的创新人才也应该会更多,这应该是呈现正相关的。
主持人:拉动“双创”,关系到社会的方方面面的一些因素。刚才孔教授为我们介绍当中主要体现了两个关键点,一个像杨主任之前给我们分析的,政府和市场之间的黄金分割点我们究竟如何把握它,还有人才的吸引,我们都知道所有的科技创新都是以人为本的。所以,人才是最关键的。基于这样一些因素和考虑,我们下一步“双创”又该着重在哪些点上着力发展呢?
杨正位:下一步要搞好“双创”,要立足现在,把握未来。立足现在就是看现在的经验,现在的不足,我们下一步怎么干。克强总理前一段时间特别强调,他2015年好几次到地方去调研,包括出国调研,“双创”都是一个重要的内容,很关注对国家发展动能的转换。他说在发展方式和新旧动能转换的关键时期,要以“双创”这一结构性改革激发全社会的创造力,打造发展的新引擎。而不单是增长新引擎,这个引擎既是增长的新引擎,也是转型的新引擎,我们下一步要立足五中全会的创新发展理念,特别要充实“双创”的思想内涵,既要优化制度环境,对标国际一流,也要注重众和创的结合,众和创这两者含义也有不一样,但是这二者结合起来,就会产生不同的效应。特别要注重与实体经济的结合。因为我们经济发展,客观来说,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也需要一定的合适的比例。比如我们看这次德国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相对更小,德国制造业占经济的比重,超过20%以上,比美国、英国都要高差不多一倍左右,就是与制造业有关。
还有一个方面,不但注重创新的精神,还要注重企业家的精神和工匠的精神,还要更加注重利用大型科研院所和大型企业的作用。我们希望为咱们国家下一步建成全面小康,为下一步实现三步走战略目标集众智、合众力。
具体来讲大概有五个方面。
第一,突出“众”、“创”结合,焕发大众的创造活力。我们和孔老师做研究的时候,孔老师专门研究了我国改革历史上的成败经验,这个经验有一个核心内容,就是能不能调动民众和精英、地方和中央的积极性,两方面都是很重要的。比如说我们商鞅变法奖励耕战,草根就有出头之日,就会拼命努力。万历新政的一条鞭法,惠及老百姓,也得到广泛的支持。科举制度,客观来说在一千多年里,总的来说是一个成功的制度,西方的公务员制度,好多还是借鉴我国的一些经验。科举让更多的寒门子弟有上升的通道,有积极性,鼓励往社会上层奋斗,改变了南北朝之前的氏族门阀制度。西方贵族有它好的一面,其实等级鸿沟更严一些,社会纵向流动少一些,所以,我觉得,包括那种科举制度,好的一面就是这种纵向流动,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和活力。就是把社会的智慧集中起来,为这个国家建设服务。这都是非常好的一面。我国是第一人口大国,如果把它转化成第一创新大国,就不得了,这个动力非常大。很简单,如果我国1%的创业成功,这个数量有可能比美国的都高,我们人口是它的4倍。在经济发展初期,我们觉得人多是个劣势,现在如果善于把劣势转化成优势,人口的质量红利还是不小的。
第二个方面,充实“双创”内涵,提倡三种精神。我刚才讲了,首要的是创新精神。创新精神这个方面,我们国家这些年越来越重视了,从改革开放初,简政放权,释放老百姓的活力,比如农民工,他往城里跑,客观来说,这也是一种制度的创新。二是企业家精神。北大有一个教授说,市场经济的核心是企业家的创新精神,企业家带动社会资源的优化配置,是很重要的。当年毛泽东同志讲,民族工业不要忘记四个人,这四个企业家,一个是张謇,轻工业;一个是范旭东,化工业;还有造船业的卢作孚,重工业的张之洞。企业家把政治家的民生理想付诸实践了,对社会进步的贡献是非常大的。
孔世平:瑞士社会的共识就是,没有企业家的创新精神就会导致失业,这在瑞士这个国家已经形成一个全民共识。
主持人:完全认同企业家和市场的推动力。
杨正位:企业家天然对于创新,对于开发新产品,有敏感性,有天然的动力。人和人不一样,人家在这方面就不是一般人,有特殊的禀赋。
第三个方面,现在还需要更加强调工匠精神。把一些产品做细做精,这个方面,我国当年学日本的精细管理。再比如德国人,我们觉得他一板一眼,这个太值得提倡了。青岛好多房子、门窗、地下水道,100多年了,很多设施还非常好。我记得谈产品质量时做了一个算术,一个产品有6个零件,每个零件合格率是0.9%,那么产品就只有一半多一点的合格率。如果每个零件合格率为0.999999,六次方后还有0.99999。
主持人:看似很小的差别,但是放在实际的过程当中,就会形成很大的漏洞。
杨正位:做好做精一定要专注于某个方面。我上次去博世,生产汽车零部件的那个企业,其实它完全可以组装整车,对它来说很容易,它有核心的零部件、发动机。它为什么不做?人家的工匠精神,企业家精神,他就专注于某个方面。在瑞士,许多做奶酪、做钟表的,代代相传,越做越精。夸张一点说,生产桌子就不一定生产椅子,当然这个不一定都走向极端,有的是多元化、多角化也成功了,但是对多数企业来说,还是要有这种工匠精神,专注精神。
第三个方面,寻找“双创”支点,用好现有资源。一是“以大带小”,大企业善于带动小企业。第二是“以强带弱”,创新技术强的地方,高校、大型科研院所多,要把这些好的创新资源、科技资源,尽可能地社会化、公开化,带动其他企业获得这些技术。比如说美国NASA,就向初创企业开放专利技术许可,初创企业三年无须支付专利费用。福布斯杂志评论,这有可能给整个世界的面貌带来改变,当然评价很高了。第三个方面是“以新带旧”,用互联网+和新的产业带动传统产业,包括O2O等等,要善于以增量带动存量。以大带小、以强带弱、以新带旧,基本上是以增量带动存量的意思。
第四个方面,善于借鉴国际经验,一定要走开放式创新之路。对比创新强国,我们好多方面还是有差距的。我们要把差距变为动力,首先我觉得,要吸引更多的国际人才。刚才孔教授也讲了,外国出生的美国人只占他总人口的14%,获得的专利却差不多占三分之一。我原来还记得一个数,美国人得的自然科学诺贝尔奖,占到40%左右,但是使用了诺贝尔奖得主的70%,这个就不一样。对比我国的发展和开放,下一步中国在使用全球人才方面,一定有非常大的空间。要从经济大国转向经济强国,这一定是很重要的方面,对此确实可以加大力度。因为我觉得,比如说像汉唐盛世,以及国外的强国盛世,相对来说是世界上最开放的国度,一定有博大的胸襟、开放的胸怀、恢弘的气度,这样整个社会才有生机、活力、吸引力。咱们讲德化外邦,自已有吸引力,中国将来走向成功,需要有人才愿意到中国来。
走向开放式创新,下一步还需要用新一轮高水平开放,推动高难度的改革,推动高水准的创新。这些开放正在进行,比如说,中美、中欧的BIT谈判,一些高水平的自贸区建设,如美国搞TTP、TTIP,咱们建议RCEP、中日韩,包括下一步的亚太自贸区等等,当然我国根本是要推动这些区域合作走向多边,这对于世界来说,这才是成本最小的,更便利的。为什么要讲高水平?自贸协定220多个中,高水平的没有多少,只有几个,进行高水平的开放才能推动高难度的改革。为什么要新一轮?可以简单地把改革开放以来的开放分为三轮,第一轮是改革开放初的,第二轮是90年代以浦东开放为代表的,第三轮是加入世贸组织,十多年来,中国经济确实腾飞的很快。经过15年,改革开放的红利,已经发挥得比较充分了,迫切需要寻找新的动力,确实需要新一轮开放,再造新一轮的开放红利。开放问题,我觉得非常非常紧迫,“十三五”专门强调了开放发展,我觉得这是国家走向全面复兴的必由之路。
最后,第五个方面,还是体制机制创新。这个始终是一个重要的新课题。要延长创新的链条,在前端,就是教育,比如刚才我讲了,以色列注重独立思考,注重尊重差异,注重自我的一些价值,把自己的价值和创造,和通用教育两者结合起来。我记得在上大学时看过一本书,叫《你的误区》,强调你怎么有自己的想法,独立思考,甚至标新立异,这对我个人影响还是挺大的。在中端,就是更多的产学研一体化,产学研结合,科技经济结合,这个非常非常重要。在后端,就是政府服务环境,包括简政放权、知识产权保护、服务性政策,完善创新的生态环境。
对于创新,既要有信心,也要看到差距。华为申请的专利,前两年排在——我看一个统计说是第一,很多,五千多项,但是任正非也很清醒,说现在主要不是强调自主创新,而是要站在别人肩膀上搞开放式创新。并不是说不搞自主创新,二者有机地结合,他说再过二三十年,才能迈向世界品牌,迈向高端。华为在国内企业中,创新能力很一流的,但是任总有这种谦虚的胸怀,或者说是清醒的认识,我觉得很了不起。我们中国人既要有充分的自信,也要有谦虚的心态。
主持人:从“双创”不管是自身发展的路径,还是国内外的一些经验发展来看,都看到了很多让我们欣喜,让我们值得学习的一些地方。说了这么多,两位老师来自国家行政学院,我们国家行政学院究竟对于推动“双创”又做了哪些工作,能不能简单地给我们介绍一下。
杨正位:首先是实地调查,我们的同志到中关村,到其他省份进行了好多调查。第二个就是问卷调查,就是了解创新人员的看法。第三个方面,通过国家统计局的社情民意中心,还有大数据实验室进行了调查,就是充分了解政策的进展,存在哪些问题,企业有哪些诉求/做这个课题,我们是问题意识,从解决问题出发,特别注重解决企业急需的、老百姓想办的事情。我觉得这是我们做研究的一个出发点。
第二个方面是案头研究,组织专家研讨会,借鉴国际经验,开展理论的研究。希望通过这些工作,对“双创”能够起一点实实在在的作用,让“双创”走得更稳、更好。
我最后想说一句,希望通过全社会的努力,让创新与改革和开放一道,成为我们中华文明复兴的持久动力。
主持人:今天非常感谢两位就“双创”这个话题给我们进行了这样的深入分析,我们也期待对于这个话题的一些分享,两位的观察和思考也能持续地来为我们进行交流和分享。非常谢谢二位。今天节目就是这样的,感谢您的收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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