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媒体的制约依然有限。
美国媒体在这一时期的表现非常有戏剧性,在腐败毒瘤迅速扩大之际,尽管报纸对腐败的曝光有所增加,“但在许多小城市,新闻媒体与政治权贵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不可能大肆宣传对这些权贵不利的信息。”甚至鼎鼎大名的《纽约时报》在历史上都曾被人利用,古尔德就曾利用《纽约时报》的一篇社论《格兰特的财政政策》为拉高黄金价格造势,该报还多次为腐败的格兰特政府开脱。这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媒体无论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难以做到完全独立,因而尚不能有效地发挥舆论监督作用。
但在镀金时代晚期,随着民众对腐败问题日益深恶痛绝,已经逐渐实现财政独立的一些美国媒体也开始响应民意,开启了“黑幕揭发”运动之门,并在西奥多·罗斯福时期达到了高潮,成为推动清明政治的重要力量。以《麦克卢尔》为代表的一些杂志,被称作“人民的斗士”,在美国反腐败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8铁路大发展和城市化进程为官商勾结创造巨大空间。
铁路建设的大发展,是1870—1920年间美国社会进步中十分关键的因素。1870年,美国铁路路轨里程为5.3万英里,1900年增至25.8万英里,1920年更是达到40.7万英里。可以说,在这个时期,“铁路是第一大生意,是庞大金融市场的第一吸引力,而且是第一个衍生了庞大行政管理机构的大行业。”铁路所到之处,不仅房地产开发随之而起,工业和消费也空前活跃,说它是国家经济的动脉毫不为过。
然而,铁路也养育了杰伊·古尔德这样的强盗巨商。古尔德的惯用伎俩是:先购买失修的铁路,经修缮改造后高价出售,与此同时挪用公司专款进行个人投资,并向政府官员尤其是司法官员行贿。他接触的每一家企业几乎都被他害得很惨甚至于破产,就连格兰特政府也被他害得名誉扫地。可以说,美国铁路的大发展是与腐败结伴同行的,其提升的空间越大,腐败分子的回旋余地也越大。
与铁路有关的最大的一起丑闻发生在格兰特时期,即动产信贷公司事件,也是官商勾结的典型案例。1865年,联邦政府授权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建造一条穿过中西部地区的横跨美国大陆的铁路。政府将铁路沿线数百公顷的土地作为该公司建造铁路的补贴,这些土地将会因铁路线的通达而大幅升值。为中饱私囊,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管理层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并给它起了一个时髦的法国名字——动产信贷公司,然后雇用这个公司来建设这条铁路线。动产信贷公司向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疯狂索取天价的建设费,榨干了后者和它的股东们,而养肥了自己的股东们,也就是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管理层。为了确保华盛顿方面不会干涉,管理层贿赂了格兰特政府的许多成员(甚至包括副总统斯凯勒·科尔福克斯)和国会的至少14位议员。行贿的方式不是送给他们现金,而是在私下里给这些官员一份厚礼:允许他们“购买”动产信贷公司的股票,并用这些股票未来的巨额股息来支付。这些事情的操作者是国会议员奥克斯·埃姆斯,他在动产信贷公司所占的股份使其可以利用公司股票贿赂其他官员和议员。
动产信贷公司丑闻是经由一封信揭露出来的。1872年9月4日,《纽约太阳报》刊登了1868年1月28日埃姆斯写给陆军上校亨利·麦库姆的一封信,信里有埃姆斯的行贿名单。此事的曝光,是麦库姆与埃姆斯长期的法律和财务争执所致。颇为微妙的是,当年正值总统大选,由格兰特对阵霍勒斯·格里利,格里利恰恰是《纽约论坛报》的创立者,动产信贷公司“黑名单”上的人则都是格兰特的支持者。这封信泄露出来后,众议院和参议院各任命了一个委员会负责调查这一指控。媒体也随之进行了大量报道。丑闻曝光伊始,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格里利与格兰特的政治斗争,并没有将它当作真正意义上的腐败事件。当很多美国人知道这个丑闻时,事实已经被支持格兰特的媒体歪曲了很多,格兰特也因此躲过一劫,但对美国不幸的是,腐败程度在格兰特的第二个任期进一步加深了。尽管如此,共和党最终还是为动产信贷公司丑闻买了单,在1876年大选中,动产信贷公司事件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出来,人们对共和党政府的不信任感帮助民主党取得1860—1884年间唯一的一次胜选。
城市化进程加快,也是美国大发展的重要标志(见表1—1)。从19世纪中期到20世纪初,美国城市的壮大极其显著,芝加哥就是最典型的例子:1835年,这里是一个居民不到350人的定居点,到1860年林肯当选总统时,人口增长到10万,40年后则超过100万。城市与乡村人口比例也发生了深刻变化,1920年,美国历史上首次出现了2 500个城镇的人口总数(5 430万)超过了农村人口总数(5 180万)的现象。伴随着城市的发展与扩张,大量的基建项目加速了私人财富的聚敛,也为腐败提供了极多的机会,而美国社会对此并没有充分的准备,尤其是缺乏警惕性和反腐败的制度设计,因此,腐败现象在各个城市蔓延开来,在镀金时代,如果说有哪个城市没有贪腐现象,人们都会觉得很奇怪。
美国人对财富的热情也成了一把双刃剑。在托克维尔看来,性格上的不安于现状是美国人的突出特征之一。“美国人被发财的欲望所折磨,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激情;他没有任何记忆可使他依恋一个地方甚于另一个地方,没有任何根深蒂固的习惯,没有遵循惯例的精神;他是每天财富最急剧的变动的见证人。”而镀金时代的哲学家威廉·詹姆斯则悲叹人们对成功的绝对崇拜导致了道德的沦丧:“整个国家,把成功理解为金钱,这是一种民族病。”也正是由于这种“一切向钱看”的风尚席卷全美,握有权力的官员们的致富欲望被极大地激发,与那些希望财富更快膨胀的企业主们一拍即合。而民众对赚钱的渴望,也在一定程度上放松了全社会对腐败问题的警惕心和“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直到步入进步时代,特别是“黑幕揭发”运动的兴起,人们对反腐败的意志才逐渐统一起来。
美国城市腐败问题的演化,最能说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