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資本主義的本性決定它的歷史命運。美國一向強調“美國例外”論,但在擴張—衰落—再擴張—再衰落的歷史規律上,美國不可能例外。這個自命不凡的“山巔之城”和上帝嬌子,像歷史上的其他帝國一樣,一旦登上超級大國的寶座,就同樣變本加厲地對外進行軍事擴張,對內激化各種社會矛盾,在戰后的鼎盛時代就逐步積累了它衰落的全部條件。
第二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美國置世界各國休養生息、醫治戰爭創傷的緊迫需要於不顧,挾二戰之余威,發動了一場又一場的對外擴張戰爭。美蘇長達半個世紀的全面冷戰對抗以及較小的軍事行動不算,從1945年到2008年60多年間,美國窮兵黷武,至少對外發動了30余場規模較大的戰爭,平均兩年一場。包括對朝鮮、越南、柬埔寨、老撾、格林納達、巴拿馬、伊拉克、索馬裡、波黑、科索沃、阿富汗、利比亞、敘利亞等發動的戰爭。這種戰爭頻率是可以記入吉尼斯世界紀錄的。這裡既有金融集團的美元戰爭,也有能源集團的石油戰爭,還有軍工集團的高技術戰爭。美國總統有事時第一反應、第一句話是:我們的航母在哪裡?航母就是美國的名片,就是美國對外政策的化身,對外戰爭就是美國的基本生存方式。
美國不遺余力打造了世界上無可匹敵的超級戰爭機器,以武力挾持全世界,以維持其帝國秩序,但美國的武力並不是萬能的。美國除了動員全部力量,以“雷公打豆腐”的方式,對付一些無還手之力的弱小對手之外,並沒有打對等戰爭的底氣。隨著核恐怖平衡時代和經濟相互深度依存時代的到來,軍事手段的實際效用已大打折扣。軍事手段的發展越來越走向戰爭目的的反面。軍事手段的濫用越來越成為傷及自身的飛來器。美國在傷害別人利益的同時實際上也在傷害自己的利益,美國在毀滅別人的同時並不能確保避免自己被毀滅。美國在蘇聯解體后,不斷推動北約東擴,擠壓俄羅斯的戰略空間,幾乎把刺刀頂到莫斯科的腦門上。莫斯科是拿破侖的魔咒,是希特勒的墳墓,也是當今霸權不可輕易踏入的雷區。果然,當普京絕地反擊,虎口拔牙,把克裡米亞悄然收入囊中時,美國除了高喊制裁,已沒有多少戰略選擇,隻能吞下自己釀造的苦果。美國核動力航母雖多,但也有致命弱點。在弱小國家面前,美國航母是不可一世的龐然大物,但在現代反艦導彈面前,它又是易遭打擊的明顯目標。美國雖然自稱建立了天衣無縫的國家導彈防御系統和戰區導彈防御系統,2001年9月11日美國心臟地帶卻被幾個恐怖分子撞成一片火海,至今美國人想起來還心有余悸,談恐色變。長期以來,美國總統與美國國會為爭奪戰爭決策權鬧得不可開交,然而在面對出兵敘利亞的難題時,戰爭決策竟成燙手山芋,美國總統奧巴馬破天荒地提出由國會說了算,主動將戰爭決策權拱手相讓。就連過去曾經拱衛美國免於外部世界襲擾的大西洋與太平洋的地理優勢,如今美國也越來越擔心在歐亞大陸加速融合與經濟全球化加速發展的大趨勢下,兩大護城河會不會變成將美國與歐亞大陸隔離開來,使美國日益邊緣化的負資產。帝國秩序越來越難以按美國的願望原封不動地維持下去了。冷戰結束20年新冷戰再起,反恐10年越反越恐。美國的兩條腿,一條在中東地區政治漩渦越陷越深,一條在中東歐地區被緊緊套牢,美國想收縮戰線,拔出腿來,將全球戰略重心東移,由“全面進攻”轉向“重點進攻”,越來越力不從心。
美國一直自我感覺良好的政治制度也漸漸光環褪盡,露出它貪婪的資本底色。近年來一批新興國家的崛起,不斷動搖美國模式的絕對統治地位,終結了西方民主價值觀的“唯一合法性”。美國的政治制度的實質,說到底是資本配置權力、黑金主導政治、黨爭挾持政府。美國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在蘇聯解體后曾歡呼美國政治制度的終極性勝利,斷言“歷史已經終結”,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認美國政治制度存在三大結構性問題:一是政治司法化,司法、立法部門控制政府﹔二是政治利益集團化,利益集團與游說集團操縱、扭曲民主進程﹔三是政治兩極化,惡性均衡阻礙政府運作。福山不得不痛苦地承認“美國政治制度的衰敗”。
美國首屈一指的工業體系,本是美國領先於世界各國的物質基礎。然而,美國壟斷資本家越來越不滿足於工業時代這種財富算術級數的積累,而是越來越專注於金融領域呼風喚雨,財富瞬間幾何級數爆發式的增長。美國利用手中的印鈔機,玩弄世界於股掌之間,買空賣空,炒出炒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剪別人的羊毛,吃自己的利息,賺得盆滿缽滿。美國在虛擬經濟領域春風得意時,不知不覺把實體經濟都轉移出去了,美國經濟日益空心化,美國經濟內瓤一天天空虛起來。同時,美元長期作為世界主要儲備資產,其致命缺陷是隻有靠美國的長期貿易逆差,才能使美元流散到世界各地,具有內在的不穩定性。美國今朝有酒今朝醉,寅吃卯糧,舉債為生,暴殄天物,揮霍無度的生活方式加劇了美國經濟生活的失衡。2007年由華爾街引發的金融危機重挫西方世界,至今仍未見隧道盡頭的光芒。靠打白條維持美元的特殊地位,維持美國的豪華盛宴,沒多少人願意買單了。金元帝國陷入持久金融危機。昔日最大的債權國目前已淪為債務國,美國公共債務高達16萬億美元,平均每人5萬美元﹔19世紀以來百年頭號制造業大國地位喪失﹔2013年戰后保持半個世紀的頭號貿易大國地位也拱手讓人﹔IMF按購買力平價計算,1872年以來,保持142年全球頭號經濟體地位動搖。最近,英國、德國、法國、意大利、瑞士、盧森堡不顧美國的百般阻撓,決定加入中國倡導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驚醒了美國二戰后一直沉醉的全球金融迷夢,打破了美國對國際金融體系的長期把持與壟斷,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三
美國霸權的衰落是真實的,不是虛擬的。美國新興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的埃爾布裡奇·科爾比和保羅·雷托在2014年《外交政策》第4期發表的文章稱,美國領導能力下降,連普通人也感受到了。最近美國前助理國防部長、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也說,美國在世界中的地位其實只是“半霸權”。
美國霸權已經盛年不再,但還沒有到衰朽殘年。確切地講,美國霸權正在步入它由盛而衰的更年期。應當承認,美國霸權的衰落是一個較長的過程。美國畢竟是一個經濟體量和軍事體量巨大的帝國。它的國內生產總值在若干年內還無人可以企及,它的總體軍事實力未來長時間內沒人可以比肩。美國的人才優勢和科技優勢也不會一下子就消失殆盡。即使美國霸權衰落了,美國仍將是一個重要的世界大國。只是它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吆五喝六了。
美國霸權衰落怪不得別人,並不是什麼外因造成的,而是美國金融帝國內在的固有矛盾發展的必然結果,是金融壟斷資本食利性、寄生性發展的必然結果。美國霸權的衰落根源於美國連年征戰對美國戰略資源的過度透支,以及虛擬經濟泡沫的破滅,而不是美國想象中的外部“挑戰”。用湯因比的話說,是“自殺”,而不是“他殺”。美國因霸權衰落而遷怒於中國是毫無根據的。事實上,如果不是中國的大市場給美國經濟以支持,美國霸權的衰落會更快。
美國霸權的衰落是當代國際戰略格局的最大變動,它必然導致世界地緣政治經濟版圖的重繪。歷史告訴我們,在霸權衰落的前夕,在霸權要衰落而未完全衰落之際,是最脆弱、最敏感、最容易喪失理智的階段。今天的美國與過去相比,說話嗓門越來越高,這不是強大的表現,恰恰是內心焦躁、 神經過敏、不自信的表現,是霸權更年期綜合症的反映。處在霸權更年期的美國,今后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來,都是可能的。美國手裡畢竟擁有世界上最大的戰爭機器,美國畢竟是有國際影響力的超級大國,一旦美國犯渾,一旦美國霸權的衰落失去控制,對美國自己當然是一場災難,對全世界也絕不是一件好事。因此,我們要對美國動向特別保持警惕。既然霸權衰落不可避免,軟著陸總比硬著陸少引起一些震蕩,少付出一些代價。何去何從,選擇權在美國,但盡可能引導美國霸權衰落實現軟著陸,也是值得各國認真探索的重要課題。
(作者:中國國家安全論壇副秘書長、少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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