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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批判舊世界   第一章 馬克思與盧梭

2.資產階級與現代迷信

韓毓海

2014年05月09日13:23   來源:人民網-理論頻道

在培根之后,進一步論述了“想象力”與“理解力”之間的根本區別的就是盧梭。培根以神學和經院哲學為批判對象,盧梭則以人文學者和啟蒙主義為批判對象,盧梭尖銳地揭示出啟蒙思想中的幻想和神學因素,當然,也就是因為這種深刻而犀利的批判,盧梭把同時代的啟蒙者全都得罪遍了。

盧梭在《論科學與藝術的復興是否有助於使風俗日趨純朴》這篇文章中指出,歐洲和法國流行的科學與藝術,無非是建立在想象和幻想基礎上的觀念與語言的游戲,它與觀察和試驗相脫離,也與現實的生產活動相對立,這種科學與藝術越繁榮,文明也就越墮落。在歐洲,雖說上帝的權威被動搖了,但這不過是以無形的法則和觀念代替了有形的神,不過是將神學的統治轉變為形而上學的統治,而迷信依舊。

下面,我們就通過介紹這篇文章,來闡述盧梭的觀點。

“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麼,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魯迅)。盧梭10歲的時候,鐘表匠老爹也因為斗毆傷人而“跑路”了,他從此便成了真正的孤兒。沒有飯吃,怎麼辦?隻好去學手藝,日內瓦城裡的各種手藝他幾乎嘗試了一遍,而工匠師傅們對他的評價則基本相同:這個孩子蠢得活像一頭驢。

盧梭其實一點也不蠢,像一切天才那樣,他這株奇葩隻不過是開花比較晚而已,他少年時代所學的那些手藝,后來幾乎都派上了用場,特別是抄樂譜。盧梭一輩子全靠抄樂譜為生,他甚至是一個相當杰出的音樂家。當盧梭成了整個歐洲的思想明星之后,還是靠抄樂譜混飯吃,多少達官貴人、名媛淑女,就是為了一睹大思想家盧梭的風採,特意跑去請他抄樂譜。盧梭秉承了工匠世家的職業倫理,保質保量,一絲不苟。到了晚年,盧梭抄樂譜的手工費非常高,當然,他抄的樂譜也極其精美。盧梭一生都是靠手藝吃飯的勞動者。

但是,當偉大天才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的時候,大家對他卻完全失去了耐心,而盧梭本人更是對學手藝這件事完全喪失了信心,於是,他被逼無奈,給自己想了一個招兒——他聽人家說,有一個地方是可以給錢管飯的,那就是天主教“聖靈收容院”。盧梭是一個異教徒(加爾文教徒),如果想重新歸化天主教,就有一個“靈魂培訓班”等著他,去上這個“思想學習班”,到那兒反省,就會得到錢。這樣,他為了吃飯,就這樣背叛了自己的宗教,不得不把“靈魂”給出賣了。

盧梭這個苦兒於是流浪到了南歐,進了撒丁王國的都靈聖靈收容院,出賣自己的靈魂,改奉天主教。盧梭在那裡洗心革面了三個月,但卻大失所望地出來了,因為反省班出來之后還是沒有工作﹔從“天國”裡出來,還是沒飯吃。出了“天國”的門,盧梭隻好又回到了“人間”,於是,他就不得不去法國一個專門“改造靈魂”的人那兒當助手,他原本以為這個人是個老太太,但是去了一看,卻驚訝地發現這個人竟然是一個美少婦,這個美少婦就是華倫夫人。

那個時候,盧梭16歲,華倫夫人28歲,對無家可歸的盧梭來說,華倫夫人的家就成了他的家。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盧梭和華倫夫人一起住在法國的鄉間﹔在那裡,他成為大自然的觀察者、研究者(在大自然中旅行並收集標本,這是盧梭一生的最愛)﹔在那裡,他親眼目睹了法國社會發展過程中城鄉的急遽分化,從而開始深入思考“人類不平等”的問題﹔在那裡,他遠離了歐洲城市知識分子的夸夸其談和無聊論辯,遠離了那些“無用的知識”,從而堅定了這樣的信念:與勞動和手藝相比,一切以“人類靈魂”為說辭的營生都近乎欺騙。

奇葩總是很晚開花,盧梭成名其實也很晚。盧梭的出名,是由於他的一篇征文習作。1749年夏天,年近40歲的盧梭依然在法國城鄉間游蕩,默默無聞,而一個偶然的機遇,他看到了第戎科學院(屬於當時歐洲最富裕、文化最發達的勃艮第公國)的1749年度征文:《論科學與藝術的復興是否有助於使風俗日趨純朴》,這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所謂機遇出自偶然,盧梭有個好朋友叫狄德羅(馬克思在《自白》中曾經說,他畢生最喜愛的散文家就是狄德羅,而當時的狄德羅正在編一本百科全書,他拉盧梭入伙,不過只是請他寫關於音樂的詞條。百科全書的全名是《科學與藝術百科全書》,這與第戎科學院征文的題目類似。

1749年,狄德羅因為編寫《供明眼人參考的談盲人的信》觸怒了教會,被判短期坐牢,編啟蒙百科全書的事也隻能停了下來。而狄德羅倒霉后,盧梭堅持每天都去探監。那時的盧梭特別窮,沒錢坐車,每次都是走著去的。這天,盧梭手裡拿著《法蘭西信使報》邊走邊看,一下子就看到這個征文題目。據說看到征文題目的時候,盧梭就像觸了電一樣,感到天旋地轉,7歲時候讀過的那些羅馬經典:塔西陀、西塞羅……這些人的教誨一下子都浮現在眼前。他一路上念念有詞,文章就如同樂章一樣從心中流出,首先便把他自己感動了。盧梭就這樣一路流著淚去了狄德羅那裡,而鐵窗裡的狄德羅聽了他的闡述后也被深深地感動了,哥倆隔著鐵窗彼此討論,於是,一篇震撼歐洲思想界的偉大文獻就這樣誕生了,這就是盧梭的成名作《論科學與藝術的復興是否有助於使風俗日趨純朴》。

盧梭的這篇成名作中究竟發現了什麼真理呢?

盧梭發現了人類社會走向分裂、人類文明走向墮落的根源:科學和藝術日益與生產勞動的實踐相分離。沒有觀察和實踐能力的學者、缺乏對現實的理解能力的統治者們,只是依靠幻想和想象(用今天的話就是靠“拍腦袋”)來支配現實,這樣一來,生產者和生產的領域非但不被重視,而且還要受幻想性的“社會再生產領域”支配,於是,人類文明就在“獨斷”與“幻覺”中迷失了方向,從而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這篇文章充分顯示了盧梭作品的一貫風格,那就是如同交響樂章一般的結構。盧梭是個音樂家,他的寫作風格是音樂式的、宣言式的,而這種宣言式文體,這種波瀾壯闊的交響樂風格,在馬克思那裡最終達到了高峰,《共產黨宣言》便是如此——“宣言”從一個“幽靈”的出場開始,隨之轉向遼闊恢弘的世界場景:新大陸的發現、運河的開拓、火車的奔馳﹔然后再伴著隆隆的機車輪聲,轉回到歐洲大工業時代的工廠:通紅的火爐、轟鳴的機器、揮汗如雨的工人、剝削壓迫和階級斗爭……

盧梭的文章也正是有這種上下幾千年、縱橫數萬裡、大開大闔、由許多小和弦反復推向主題和高潮的結構。

全文分兩個部分。在第一部分中,盧梭便以史詩般的風格分別考察了歷史上三個偉大文明的興盛與衰落:希臘文明、羅馬文明和中華文明(當時的中華帝國還處於繁盛期,故盧梭只是預言了中華文明的衰落)﹔同時指出了造成偉大文明衰落的共同原因:對於虛幻之物的追求,毀壞了偉大文明建立在勞動基礎之上的艱苦奮斗精神。

也正是有鑒於此,盧梭對於希臘文明的評價是很低的,希臘人善於言辭辯論,但是,正是這些無聊的辯論,瓦解了希臘人的團結,使這些言辭上的巨人和行動上的矮子在外敵攻擊下淪為奴隸:

希臘的學術雖愈來愈昌明,人民雖那麼的快樂,但他們始終是奴隸。鬧了幾次革命,但鬧來鬧去,隻不過是換了主人。德謨斯梯尼的辯才從來就沒有使任何一個被奢侈和藝術弄得精神委靡的希臘人重新振作起來。

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盧梭對文藝復興的評價則更差,盧梭認為:與其說文藝復興是羅馬文明的“復興”,還不如說是伊斯蘭文明對於歐洲文明的核心——公民政治道德、勞動工作倫理的無情摧毀,文藝復興以一種可疑的“文藝生活”代替了公民的“政治生活”和勞動生活,以一幫“文藝小青年”代替了剛健尚武的羅馬武士和勤勞勇敢的勞動者,它與其說標志著歐洲的新生,不如說標志著歐洲文明的墮落。

盧梭說:

使文藝在我們這一地區復蘇的,是那些愚昧的伊斯蘭教徒,是那些肆意摧殘文藝的暴徒。君士坦丁的寶座的倒塌,給意大利帶來了古希臘的遺物,法國也從這一堆珍貴的遺物中得到了許多好處。時隔不久,科學便接踵而來﹔出現了寫作的藝術之后,又出現了思想的藝術。這種一個跟著一個出現的現象,看起來是很奇怪的,但卻是很自然的。人們開始感到與繆斯交往的巨大好處:用一些值得人們互相贊賞的作品,促使人們彼此爭相取悅,從而使人們變得更加富於社會性。

在盧梭看來,歐洲從伊斯蘭文明中引入的數學、天文學,實際上與從希臘的廢墟中復活了的藝術一樣,都將在羅馬肌體裡產生一種致命的“副作用”,即它們固然會給我們帶來許多好處,但卻有一項極大的壞處,就是如果人們一味沉溺於此,它們便會瓦解人民為了國家和共同體不惜犧牲生命的政治意志與埋頭苦干的工作倫理——因為對希臘人或文藝復興時代的人來說,隻要能“過好日子”,能夠享受生活,當奴隸也無所謂。

而且,盧梭還預言說,浮華腐敗的文明日趨瓦解艱苦奮斗的文明,它日漸將共同體的基礎由勞動者身上轉移到“游手好閑分子”身上,這其實是世界上到處都在發生著的事,是文明演進中的普遍規律——而且,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中華文明也正在被腐敗文化瓦解,而它的崩潰和垮台只是個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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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實習生、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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