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朱佳木,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原副院長、當代中國研究所原所長
*本文為作者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學習習近平同志“一·五”講話發言稿的基礎上撰寫,本刊與《思想理論教育導刊》編輯部協商后,決定兩刊同時刊發此文。
﹝摘要﹞習近平總書記的“一·五”講話,是一篇對深入領會十八大精神、全面總結歷史經驗、促進全黨警醒具有重大意義的講話。講話從六個時間段分析了社會主義思想從提出到現在的歷史過程,強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和中國社會發展歷史邏輯的辯証統一,是根植於中國大地、反映中國人民意願、適應中國和時代發展進步要求的科學社會主義。講話關於要正確認識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正確認識改革開放前后兩個歷史時期的關系、正確認識黨的最高綱領與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綱領關系的論述,都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這篇講話不僅有助於人們更加科學地認識什麼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怎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也為正確看待和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提供了更加明確的指導思想。
﹝關鍵詞﹞習近平“一·五”講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本質改革開放前后兩個歷史時期
﹝中圖分類號﹞K27﹔D61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4952(2013)02-0004-12
習近平總書記2013年1月5日在新進中央委員會的委員、候補委員學習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研討班開班式上的講話(以下簡稱“一·五”講話),是一篇對深入領會十八大精神、促進全黨警醒具有重大意義的講話。講話從六個時間段分析了社會主義思想從提出到現在的歷史過程,強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和中國社會發展歷史邏輯的辯証統一,是根植於中國大地、反映中國人民意願、適應中國和時代發展進步要求的科學社會主義。講話不僅有助於人們更加科學地認識什麼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怎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也為正確看待和研究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提供了更加明確的指導思想。
一
習近平的“一·五”講話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社會主義而不是其他什麼主義,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不能丟,丟了就不是社會主義。”﹝1﹞在當前國內外敵對勢力和錯誤思潮肆意攻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把它污蔑為“資本社會主義”、“國家資本主義”或“新官僚資本主義”的情況下,突出強調這個問題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質的規定性。好比鋼,其基本性質是含碳量小於2%的鐵炭合金,在此基礎上可以加各種合金元素,使其成為不同用處的合金鋼。但無論加什麼元素,碳的含量都不能超過2%,否則就不成其為鋼,而是鐵或其他金屬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雖然立足於中國仍處於並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國情,體現著當今世界和平與發展兩大時代主題的特征,但作為一種政治理論、社會實踐、社會制度,歸根結底屬於科學社會主義范疇。既然如此,它當然要遵循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否則就不成其為科學社會主義,而是別的什麼主義了。
社會主義起初是針對資本主義剝削而在16世紀歐洲產生的一種學說,它對未來理想社會描繪得十分美好、十分具體,但未能揭示資本主義滅亡的必然規律、未能指出埋葬資本主義的社會力量、未能找到通向理想社會的現實道路,因而隻能流於空想。馬克思、恩格斯批判地繼承、吸收了德國古典哲學、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和法國空想社會主義的合理成分,創立了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揭露了資本主義剝削的秘密,闡明了資本主義必然被社會主義代替的客觀規律,論証了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和推翻資產階級統治的必由之路,從而將社會主義由空想變成了科學。
科學社會主義自創立之后,經過馬克思、恩格斯的充實和完善,又經過列寧、斯大林在領導俄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實踐過程中的豐富和發展,從理論逐步變為了現實,並形成了一系列基本原則。例如,由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必須經過無產階級革命﹔無產階級革命必須由馬克思主義理論武裝的無產階級政黨領導﹔建立社會主義制度必須打碎資產階級的國家機器,實行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專政必須以工農聯盟為基礎,堅持共產黨領導,鎮壓國內敵對勢力的反抗,防范國外敵人的侵略、顛覆,保障全體勞動者的民主權利﹔建設社會主義必須變生產資料的私有制為公有制,由國家有計劃地進行,不斷提高社會生產力,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生活的需要,逐步消滅階級,直到實現共產主義,等等。但是,正如列寧所說: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所提供的只是總的指導原理,而這些原理的應用具體地說,在英國不同於法國,在法國不同於德國,在德國又不同於俄國”。﹝2﹞“一切民族都將走向社會主義,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切民族的走法卻不會完全一樣,在民主的這種或那種形式上,在無產階級專政的這種或那種形態上,在社會生活各方面的社會主義改造的速度上,每個民族都會有自己的特點。”﹝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就是在中國具體國情下所實行的既堅持了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又根據中國實際和時代特征賦予其鮮明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例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國體和政體上雖然實行包括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和新社會階層在內的人民民主專政及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但人民民主專政和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都是實行工人階級(通過中國共產黨)領導,因此,其實質仍然是無產階級專政﹔在經濟制度和體制上雖然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允許和鼓勵資本參與分配,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上起基礎性作用,但公有制和按勞分配仍然佔主體,國有經濟仍然控制國民經濟命脈,國家對市場活動仍然發揮宏觀指導和調控作用,計劃調節仍然是國家宏觀調控的重要手段,因此,其實質仍然是社會主義。
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指出:“消費資料的任何一種分配,都不過是生產條件本身分配的結果﹔而生產條件的分配,則表現生產方式本身的性質。”﹝4﹞鄧小平在改革開放初期也說過:“一個公有制佔主體,一個共同富裕,這是我們所必須堅持的社會主義的根本原則”。“隻要我國經濟中公有制佔主體地位,就可以避免兩極分化。”﹝5﹞江澤民強調:“我們干的是社會主義事業,國家經濟的主體必然是公有制經濟。這一點必須堅定不移,決不能動搖。”﹝6﹞正因為如此,我們黨在推進所有制改革的過程中,始終強調要以公有制為主體、以國有經濟為主導。事實說明,隻有公有制佔主體,分配上才能保証共同富裕,從而使社會主義原則落到實處。
改革開放初期,針對中國生產力水平較低和過去長期存在平均主義、吃大鍋飯的現象,我們黨曾提出“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提倡“效率優先、兼顧公平”,允許和鼓勵資本參與分配。這一方針和政策的實施,對於調動各方面積極性、加快經濟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但與此同時,也出現了分配不公、收入差距過大的現象和“一切向錢看”的思想傾向,引起廣大群眾的不滿,並且受到來自右的和極“左”的兩種思潮的夾擊,就連資本主義國家的輿論也不時予以嘲諷。針對這一情況,我們黨對分配政策進行了逐步調整。例如,把“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口號改為“既重視效率也重視公平、把公平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要求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再分配要更加注重公平﹔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提高低收入者收入,提高扶貧標准和最低工資標准,等等。黨的十八大更把“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定義,把“堅持走共同富裕道路”作為奪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勝利必須把握的基本要求之一,把“收入分配差距縮小”作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新要求之一,並旗幟鮮明地提出“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原則”。十八大閉幕后,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一次會見中外媒體時便強調,新一屆中央領導機構對民族、對人民、對黨的一個重要責任,就是努力解決群眾生產生活困難,堅定不移走共同富裕道路。所有這些都表明,我們黨對分配領域出現的新問題,認識是清醒的,解決的決心也是堅定的。
要擺正先富與共富、效率與公平、資本與勞動的關系,涉及各方切身利益,不可能沒有阻力,更不可能一帆風順。比如,有人認為中國的貧富差距還不夠大,說“隻有拉大差距,社會才能進步,和諧社會才有希望”,“沒有貧富差距就相當於吃大鍋飯”。還有人把收入差距擴大說成是政府管理經濟和“國有壟斷”、“國進民退”造成的,提出“民富優先”、“國退民進”、“以民營經濟為主體”、“要把國有企業量化到人民手中”等主張。這些言論既違背《憲法》原則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綱領、路線和方針,又違背客觀實際。
我國《憲法》規定:“國有經濟是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經濟,是國民經濟的主導力量。”因此,不存在什麼國有企業還要“量化到人民手中”的問題。要求所謂“量化”,說穿了,無非是要把國有資產私有化。蘇聯解體時給全體居民發放國有企業的証券,結果把國有資產都“量化”到了哪些人手裡,世人是有目共睹的。中共十五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於國有企業改革和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國有經濟需要控制的行業中包括“自然壟斷的行業”,國有企業中也要有“極少數必須由國家壟斷經營的企業”。﹝7﹞離開了這種壟斷,國有經濟發揮國民經濟主導作用就會成為一句空話。我們一方面要反對包括國有企業在內的一切企業的壟斷行為,另一方面,絕不能借口“反壟斷”來反對國家通過國有企業實行必要的“自然壟斷”和“壟斷經營”。江澤民說:“國有企業是我國國民經濟的支柱,是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重要經濟基礎”,“國有大中型企業是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主力軍”,“是我國經濟參與國際競爭、合作、分工的基本力量”。﹝6﹞(pp145,143,142)胡錦濤指出:“要毫不動搖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不斷增強國有經濟活力、控制力、影響力。”﹝8﹞習近平在2009年視察大慶油田時也指出:“國有企業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要支柱,是我們黨執政的重要基礎,也是貫徹和實踐黨的基本理論的重要陣地。”﹝9﹞當前,某些西方大國正是以中國國有企業受政府優惠為名,在貿易、投資、資產收購等領域對我百般刁難和限制。這從反面說明,中國國有企業在國際競爭中確實具有較強實力,使西方跨國公司、大財團和它們的代理人感到不好對付。
另外,是不是“國進民退”和“國富民窮”,應當用事實說話。統計表明,2009年進行的第二次全國經濟普查結果與4年前進行的第一次普查相比,國有企業單位下降了20%,資產下降了81%﹔而私營企業單位增長了814%,資產增加了33%。﹝10﹞2011年與2001年相比,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產值,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佔比,由444%下降到272%﹔而私營企業佔比,由92%上升到294%。來自國家統計局資料,其中2011年數字為主營業務收入。還應當看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並不是無階級社會,“國”和“民”沒有擺脫也不可能擺脫階級性,對“民窮”還是“國富”都要做具體分析。現在,中國一方面還有125億人處於新的扶貧標准線以下,另一方面,早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奢侈品市場。國家財政收入佔國民收入比重也隻有225%據2012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及中央和地方預算執行情況的報告,見《人民日報》2013年3月6日第6版。,而24個工業化國家平均稅負為453%,29個發展中國家平均稅負為355%,都比我國要高。可見,籠統說“國進民退”、“國富民窮”,都是站不住腳的。
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針對過去一度存在的權力過分集中、忽視民主與法制建設的問題,提出並推進政治體制改革,大力加強社會主義民主與法制建設,同時,始終強調改革要堅持社會主義方向。有人說,改革就是改革,無所謂社會主義方向和資本主義方向,並以鄧小平講過“改革不問姓‘資’姓‘社’”、“不搞爭論”作為根據。隻要看看《鄧小平文選》就會知道,鄧小平從來沒有在改革方向問題上說過不問姓“資”姓“社”,相反,他一再提醒我們:“在改革中堅持社會主義方向,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在整個改革開放的過程中,必須始終注意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他還強調:“如果不堅持這四項基本原則,糾正極左就會變成‘糾正’馬列主義,‘糾正’社會主義。”鄧小平也從來沒有在改革的方向上說過“不搞爭論”,相反,他在“八九”政治風波后說:“某些人所謂的改革,應該換個名字,叫作自由化,即資本主義化。他們‘改革’的中心是資本主義化。我們講的改革與他們不同,這個問題還要繼續爭論的。”﹝5﹞(pp138,379,137,297)江澤民在慶祝建黨70周年大會上講:“要劃清兩種改革開放觀,即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改革開放,同資產階級自由化主張的實質上是資本主義化的‘改革開放’的根本界限。”﹝11﹞胡錦濤在紀念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30周年大會上講:“既以四項基本原則保証改革開放的正確方向,又通過改革開放賦予四項基本原則新的時代內涵”。“離開四項基本原則和改革開放,經濟建設就會迷失方向和喪失動力。”﹝12﹞他們的論述都說明,黨中央歷來認為改革存在堅持什麼方向的問題,這個方向不是別的,就是社會主義﹔對這個方向的保証也不是別的,就是堅持四項基本原則。
我國政治體制無疑還有許多需要繼續深化改革的問題和空間。比如,要進一步健全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督體系,要推進權力運行的公開化、規范化,要更加注重改進黨的領導方式、執政方式,要不斷發揮法治在國家治理和社會管理中的作用,等等。但是,改革的目標隻能是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和發展,原則隻能是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的有機統一,前提隻能是有利於政局穩定、人民團結、經濟發展、生活改善。現在有人無視我國近30多年來政治體制改革取得的巨大進步和正在進行的改革,指責政治體制改革停頓了、滯后了、倒退了,認為現有政治體制已經成為進一步市場化改革的阻力,鼓吹“重啟政改”。顯然,他們所要的“政治改革”並不是我們黨所推動的政治體制改革,而是要把西方資本主義那一套政治體制搬到中國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我們經濟體制改革不是要建立私有制基礎上的自由市場經濟,政治體制改革當然也不可能照搬適應那種市場經濟的多黨輪流執政和三權鼎立的政治體制。既然從來沒有啟動過那種“政治改革”,又怎麼談得上“停滯”和“倒退”的問題呢?那種“政治改革”既不會給中國帶來真正的民主,也解決不了腐敗問題,更促進不了經濟發展,相反,隻會使社會混亂、國家分裂、內戰爆發,使已有的發展成果喪失殆盡,使人民重新陷入無窮災難。對此,我們當然不能接受。
現在還有人鼓吹所謂“憲政”改革。這一論調的要害在於把共產黨的領導同《憲法》原則相對立,實質在於要求實行多黨制、三權鼎立、軍隊國家化等資本主義政體,目的在於從根本上改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政治制度。我國《憲法》規定了中國共產黨在國家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的領導地位,《中國共產黨章程》也規定了黨必須在《憲法》和法律的范圍內活動。因此,堅持共產黨領導與遵守《憲法》原則是一致的,不存在相互排斥的問題。資本主義國家在經濟上實行資產階級所有制,在政治上實行資產階級統治。由於資產階級有不同的利益集團,因此,需要有不同的政黨代表這些集團。這種多黨制決定了其軍隊不能由哪一個黨單獨領導,而必須國家化﹔同時,各政黨在維護資產階級政治統治上的一致性,又決定了它們無論哪個黨上台,都不會改變軍隊作為資產階級專政工具的性質。然而,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實行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中國共產黨作為工人階級政黨,同時代表著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這一國情決定了我國不允許產生剝削階級,更不允許有代表剝削階級利益的政黨同共產黨輪流執政。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人民內部會有不同利益的矛盾,但這一經濟是由中國共產黨領導、以公有制為主體、以國家宏觀調控為前提的,不允許在人民內部出現不同的利益集團,因此不需要建立代表不同利益集團的政黨,而隻能實行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在這種情況下,軍隊當然必須由而且完全可以由中國共產黨絕對領導。這種領導是和我國國家性質、經濟與政治的基本制度以及政黨制度相一致的,它不僅不會妨礙我國政治體制的運行、影響軍隊的國防軍性質,相反,是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維護人民根本利益、保証黨和人民內部團結統一及社會穩定的不可或缺的必要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