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和“開發”並存
在環撫仙湖區,並存的“保護”和“開發”,是一組非常有意思的現象。
環湖公路內側的指示牌是“撫仙湖I類水資源保護區”告示,路外側就是“施工重地、閑人免進”。“保護撫仙湖,永保I類水質”的藍底白字標語漆在村民牆上,房地產的標語牌樹在民房頂上。
當“開發”逐步前進,一系列生態問題隨之而來。
《雲南省撫仙湖保護條例》規定,禁止在撫仙湖沿湖面山開山採石、挖沙取土、毀林毀草。但記者在實地看到,不少沿湖面山被開挖,樹木被砍倒,甚至山體都被挖斷了。
撫仙湖東北岸澄江縣境內的“湖畔聖水”項目,擁有湖畔樓層最高的五星級酒店,高樓后就是裸露紅土的斷崖。二期工程“伴山伴海”別墅和公寓區正在開挖山體、進行建設。項目總佔地450畝。
而在太陽山項目所在的澄江縣大灣村,來往車輛被夾在兩邊高聳的紅土山崖之間。村民們說,這裡難得下雨,多數時候,風揚起大量塵土,讓路人、周邊居民、餐館無法忍受,很多塵土都落到湖裡。
雲南大學環境科學與生態修復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段昌群對滇池、撫仙湖作過多年研究,他表示,撫仙湖生態脆弱,環境敏感,資源承載力低,環境容量小,很容易導致過度開發、過度建設的問題,“目前在流域內部分區域的建設發展規模和速度,可能超過了該地段的資源和環境能夠支撐的能力和極限”。
段教授強調,一旦出現問題,撫仙湖的治理將比滇池、星雲湖等淺水性湖泊更加困難。“因為撫仙湖是雲南九大高原湖中湖水量最大的,也是國內第二大深水湖泊。它的水體主要是靠流域內降雨形成的地表徑流匯集而成,水源近,河流短,對人類的影響及其引起的生態環境變化特別敏感,水體對流域內建設發展的反應更加直接。
“因此,從源頭上減少污染,在源頭上控制污染的必要性、緊迫性,在撫仙湖顯得特別突出。如果不能從源頭上系統地、通盤地考慮保護,一旦出現問題,幾乎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中國青年報記者看到,撫仙湖周邊山體的水土流失已經相當明顯。
當下起暴雨,江川、澄江兩縣的沿湖公路積水,至少有數十灘積水被染成鮮艷的紅土顏色。而公路旁的山路上,更是紅土滾滾而下,完全成了渾濁的“紅河”。
段教授認為,水土保持是撫仙湖治理最關鍵的環節。因為撫仙湖周邊土壤中有大面積的富磷區,伴隨著水土流失,很容易進入到湖區,“這是最嚴重的問題”。同時,工地產生的大量粉塵也富含磷元素。而磷是水體富營養化最重要的元素,如果持續水土流失,甚至不排除像2002年那樣,再次出現“藍藻災難”。
“希望政府部門在關鍵環節上把握底線。”段教授說。
撫仙湖的干旱已經持續5年有余,水位不斷下降。據湖邊村民說,光今年,水位就退了兩米。
段教授說,撫仙湖的干旱問題,還由於缺少了一大“盟友”——星雲湖。
與它並列成為“生態建設與旅游發展改革綜合試驗區”的星雲湖,由於歷史性問題的積累,水體污染已使水質降到5類。通過出流改道工程,星雲湖和撫仙湖之間的上下游關系發生了變化。
“完工后,這幾年對撫仙湖水質帶來了一些有益影響。但星雲湖的水原本流到撫仙湖,其流域面積佔撫仙湖的一半左右。現在上下游方向改變后,相當於撫仙湖減少了匯水面積,特別是雲南持續幾年干旱,撫仙湖水位下降問題更加突出。這就對政府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需要持續加強對出流改造工程的生態后果進行監控。”
潛水員耿衛在2006年就高聲疾呼,人們對撫仙湖的保護不能隻停留在“生活、工業廢水的處理”,撫仙湖水質是同整個撫仙湖及其周邊的生態環境分不開的。
“撫仙湖沒有大江大河的水源補給,她的水源是周邊山上大面積的森林保留水經過自然過濾不斷滲入,給撫仙湖不斷注入優質的水源。在注入撫仙湖時形成一個個魚洞,才有了名產抗浪魚,才有了撫仙湖車水捕魚的奇觀,而現在大部分魚洞已經斷水,人工修建的抗浪魚保護區已經成為一個擺設。”
那麼,高爾夫球場會對撫仙湖產生什麼影響?
段教授認為,首先,在我們國家,不一定所有地方都要建高爾夫球場。“它帶來的是大面積的土地佔用、極高的維護成本,很小的私人消費群體,還存在潛在的生態環境問題。”
維持一座高爾夫球場的運營,需要使用大量水資源,還需要大量的化肥、農藥。“不要看撫仙湖水面大,它的水資源實際上是短缺的。抽取湖水或利用流域的水資源供高爾夫球場使用,在生態上是不可取的。更不要說農藥、化肥排入湖水帶來的污染了,這就需要政府監管部門對球場建設和運行全程監督。”段教授說。
對此,“太陽山”工作人員解釋說,球場通過了國際環境評估,球場下有防滲膜,四面建有攔污壩,“環保沒有問題”。球場用水是自己解決,不從撫仙湖抽水。
但段教授認為,在目前監管難以到位、技術條件有限的情況下,還是難以避免污染進入到撫仙湖中。高爾夫球場已經逼到湖邊的現實,使得“問題更為緊迫”。
潛水員耿衛認為,把大面積的山林變成高爾夫球場,開發商鏟平原生植被、種上“可觀賞植物”,是破壞了撫仙湖周邊上百萬年建立的生態環境圈。“高原湖泊的生態系統極其脆弱,一旦被破壞,還談什麼保住一類水質?”
“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同人們‘見了棺材才掉淚’的環境意識實在不成比例。”他評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