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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談虛無成了一些士人最好的避風港
他們口談虛無,做官則照例署名,不擔任何責任
清的本義是水清澈,與“濁”相對。《說文解字》說清為澄水之貌。段玉裁注曰:“澄而后明,故雲澄水之貌。”孟子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清”一直用來形容純淨純潔的言行,最初人們用“清”來形容議論和言談,是稱贊東漢后期士人們不滿外戚宦官專權,或直言上書,或通過議論來形成輿論力量,希望“澄清天下”的“匹夫抗憤,處士橫議”的清議運動。
其實辯論求理在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中早有淵源,如戰國時代的“百家爭鳴”、東漢時期的“奪席談經”,這樣的析理問難思辨交鋒也推動了學術思想和抽象思維的發展。這樣的學術交流方式運用到政治評論上,開始只是政治人物的抗爭方式,后來發展成為一種生活方式。特別是當時察舉的選官制度在這種風氣影響下,出現了“以名取人”的傾向。“清議”就是一種成名的捷徑,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本來是一些特立獨行的知識分子以天下為己任,不顧安危鞭撻時政的“清議”,逐步變為熱衷仕途,刻意培養所謂名氣的“清談”。但是“清”對學識、才智、德行、節操、風度、政績都有要求,這樣的要求在清談之風氣下越來越高,許多達不到標准的士人通過一些刻意的行為來展現這樣的清高,於是出了很多鬧劇。
早在漢末就出現了一些名不副實的清談名家。《后漢紀》就記載一些士人“入見其人,清談干雲,出觀其政,賞罰淆亂”。《后漢書》也記載:“孔公緒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並無軍旅之才,執銳之干。”三國時曹操喊出“唯才是舉”的口號,提出哪怕“負污辱之名,見笑之行,或不仁不孝”,隻要有“治國用兵之術”就要舉用,就是針對社會上的清談不實之風。
后漢士風的轉變主要在“黨錮”的打擊,士人們不再談實際問題,轉而標榜老庄,談虛論無。司馬氏以殺奪手段建立晉朝,更以高壓手段鎮壓敢於抗爭的士人。幾經殺伐,士人膽寒,前路茫茫,不知路在何方。阮籍常一個人駕著木車游蕩,率性而行,不管方向,沒有路了,則慟哭而返。劉伶也常常乘坐鹿車,漫無目的在荒野漫游,車上裝著酒,車后跟著仆人扛著鍬。劉伶對仆人說:“我喝到哪裡,醉到哪裡,死了,你就挖個坑,把我埋進去。”路在何方?“獨坐空堂上,誰與可歡者!”“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阮籍仰天長嘯,哀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清談虛無,就成了一些士人最好的避風港。口談虛無,做官則照例署名,不擔任何責任成了士風官風。徹底喪失理想的士人們,最初或許用放蕩奢靡來麻醉自己,后來竟深深陷了進去,不可自拔。糖衣炮彈是最好的腐化劑,最終一個個貪鄙成性,爭利斗富到了無所不用其極,演出了中國歷史上最為腐朽混亂的一幕話劇,大亂已是無可避免,只是苦了天下萬千百姓。
早年的石崇也曾是一個勤奮上進的好青年,從其留下的大量詩句,能看到他早年的理想,也能看到其后思想的徘徊和無奈,最終還是徹底墮落。晉武帝時期的傅玄曾說:理想幻滅之后,“虛無放誕之論盈於朝野,使天下無復清議,而亡秦之病,復發於外矣。”不料一語成讖,西晉終於在清談之風下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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