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学招生标准不能进行数字化量化的第二个原因是,你会因此而损失许多更有价值的信息。标准化的好处是提高了工作效率,但也会因统一而带来模式化弊端。正因为此,许多人提倡我们应该多运用一些“模糊数学”的思维。比如,许多大学都希望招收富有社会责任感的学生。但是,如何区分和判断哪些学生更有社会责任感呢?比如,有两个学生,A在高中两年内参加了十次社区服务,B只参加了一次。如果进行数字化比较的话,显然,学生A要比学生B强。但是,你能百分之百地得出这个确定的答案吗?如果学生B是跳入河中救了一个落水孩子而险些因此丧命呢?你又如何进行评判?斯坦福大学招办主任曾告诉我一个故事:有两个学生,A在富人区的私立学校,学校开设了10门AP课程,他选了5门;B在穷人区的公立学校,学校因为条件有限,只开设了5门AP课程,他选了5门。他问我们会选择哪一个学生。我们的回答是选学生A。因为他的质量可能更高,而且他懂得怎样去选择。斯坦福大学选择了学生B。理由是B抓住了所有能抓住的机会,而A只抓住了一半的机会。有人也许会说,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只要规定,只招收那些选AP课程最多的学生不就行了吗?那也不一定。斯坦福大学招办主任又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假如两个学生,A在10门AP课程中选了10门,B在10门AP课程中只选了5门,你选哪一个?我们这次学乖了,说选学生A。结果他说那也不一定。因为也许学生A的10门课程的成绩都很差,而学生B虽然只选了5门,但这5门课程的成绩都非常优秀。这说明,学生A没有正确评估自己的实力,没有做出正确选择的能力,而学生B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而且取得了效果。这两个故事启示我们,对人的评价是复杂而多元的,必须按照《国家教育改革与发展中长期规划纲要(2010—2020)》的要求,进行综合评价,多元录取,不能只看高考成绩一个数字化指标。
4
大学招生标准不能进行数字化量化的第三个原因是,这会对考生和家长形成“逆向激励”。大学招生标准数字化量化的结果,一定是考生和家长千方百计按照这个标准去完成一个个数字指标。如果中小学不满足家长的需求,自有社会培训机构来满足。那将是另外一个“应试教育”的灾难——用“应试教育”的方式去开展素质教育的灾难。大学招生是基础教育的指挥棒。无论政府如何倡导正确的理念,如果大学招生不能与之相符,考生和家长用脚投票的结果,一定是满足大学招生的标准,而偏离政府的导向——除非二者是一致的。这让我想起了北京市近年来出台的对奥数采取的最严厉措施。如果高考统一录取模式不发生变化,大学招生考试的内容不发生变化,即使撤销了所有区县教委主任和中小学校长的职务,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原因很简单,学校不举办奥数班了,社会培训机构会前仆后继地填补空缺。除非大学改变招生录取模式,否则中小学在没有替代方案的情况下,一定会采取变相的方式继续举办。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美国大学很少公布他们的招生标准和招生过程——特别是私立大学。它只会告诉申请学生是否被录取的结果。至于为什么录取他而不录取你,具体的录取理由是什么,大学拒绝提供。公众好像对此也并不关心。多数公立大学也不提供录取与否的理由——除非本州公民投票要求你必须提供。斯坦福大学的招生同行介绍说,美国私立大学的招生是一个“黑匣子”——就是我们俗称的“黑箱操作”,当然涵义完全不同——招生标准是原则性的,具体内容和尺度由招生官员和招生委员会内部掌握,招生过程则不对外公开。在他们看来,对人的评价极为复杂。大学招生的核心是考察判断一个学生的未来发展潜能——从本质上说,这是无法预测的,而且充满了无限可能性。如果公开了具体的招生标准和招生过程,家长和学生可能会据此进行有针对性的准备,这会掩盖学生的真实信息,对大学招生人员的工作造成困扰,影响甚至损害他们的判断力。这种招生理念和中国强调“阳光招生”的理念完全不同——请不要误解,认为我反对实施“阳光招生”,恰恰相反,我坚决主张招生工作的公开、公正和公平——我们必须要对社会公众提出明确的数量化招生标准,实现完全的信息公开,向考生和家长明确说明录取依据。也许,这就是东西方文化差异在招生考试领域的具体体现。
(作者系北京大学考试研究院院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