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陈原
板凳宁坐十年冷
“八成时间我都在阅读史料”
25岁开始在《历史研究》等学术刊物发表文章;29岁与学长胡绳武合作完成第一部学术著作《论清末立宪运动》;33岁又与胡绳武一起写就《辛亥革命史稿》第一卷……早在上个世纪50和60年代,年纪轻轻的金冲及就被认为是史学界的翘楚。60多年来,金冲及著述等身,新作新论不断,一篇篇见解独到的论文,一部部功底扎实的专著,奠定了他在中国史学界,尤其是中国近代史学界牢固的学术地位。
“板凳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这是历史学家范文澜的名言,也是金冲及治学的座右铭。无论是论说,抑或考证,他都是在遍览浩若烟海的史料,掌握了充足论据的前提下才动笔写成。“八成时间我都在阅读史料、占有史料、分析史料”,金冲及这样谈论他的治学之道。
17岁上大学,20多岁出书,在别人看来是聪慧过人,但金冲及却认为自己“很笨”。他说他至今都不会使用电脑,一切皆靠手抄,连大段大段的史料引文、一卷一册的档案,都是一字一句手写下来的。但正是这种硬功夫,让历史的每个细节都在金冲及的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记,最终了然于胸、把握娴熟,达到了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的高水平。
阅读大量史料,并不见得就能在历史长河中发现问题,提出见解,阐释新意。金冲及认为,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充分占有史料之外,“视野一定要广阔”, 要拥有“跑野马”式的博览兴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积累广泛的知识。1972年,金冲及调任文物出版社,先后任副总编辑和总编辑,一干就是10多年。金冲及在这10年里系统补充了考古、青铜器、陶瓷、古建筑、书画等方面的知识,至今对历代瓷窑的特点还能脱口而出。文物考古出版的工作经历和学习,拓展了金冲及的研究视野。
每天上班下班,还要参加各种会议,但无论多忙,金冲及也要保证一段独自阅读的时间。“挤时间读书是我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在理发时,他都是一边理发一边捧读,理发师傅对他总是牢骚不断;1976年,唐山大地震波及北京,地震次日,他就在暴雨中头顶塑料布,埋头阅读汤用彤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
开阔的视野、扎实的功底、深厚的学养、严谨的学风、流畅的文字,让金冲及在中国学术界享有盛誉,且蜚声海外,被俄罗斯科学院推选为外籍院士。
学问事务双肩挑
“职务是我的社会责任”
一位学者,一位朝夕与学问为伴的人,60多年来一直担任着繁重的领导职务,其中有的还是具体工作的负责人,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从1953年起,金冲及就相继为新闻系、历史系学生讲授中国近代史,1960年又带研究生,成为难得的“双肩挑”人才。
上个世纪80年代初,金冲及从文物出版社调进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1984年任副主任,1991年又任常务副主任,直至74岁才离休。离休后至今,他每周依然要用两个整天去单位工作,担负中央安排的重要编撰任务。“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历史知识丰厚、政治责任感极强,他在许多领域的建树是难以替代的。”这是同事对他的评价。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一要编辑出版党和国家及其主要领导人的文集、文献汇编,二是研究这些领导人的思想和生平。这些工作让他在上班时也能徜徉于历史文献之中,而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思想和经历使他的治史空间更为开阔,他因此能够深入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奋斗历程,也因此能够清晰把握中国近现代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由他主编或参与主编的《毛泽东传》《周恩来传》《朱德传》《邓小平传》《陈云传》《李富春传》等先后问世,影响深远。他还多次参与中央重要文献的起草工作,“这对提高自己的政治水平和了解改革开放以来路线、方针、政策的发展,有很大帮助。”
金冲及担任各种领导职务长达53年。他认为,这是一种社会责任。尽管这让他的治学时间更为紧张,但这就是人生。“人生不但要读书,也要有社会阅历和实际工作经验,且阅历和经验同样有利于历史研究。因为历史本身就是由人的生活所组成的。”
古稀修百年国史
“写一部纲要性史书是水到渠成”
金冲及的研究兴趣是近代历史,且是辛亥革命史的专家。年过半百,因为工作之需,将范围扩大到党史,对他而言是个考验。但考验的结果证明,他的治学功夫不仅让他迅速适应了工作,且还在新的领域取得丰硕成果。70岁以后,他写下了《转折年代:中国的1947年》;75岁生日的第二天,20世纪的中国历史全景,又在金冲及的笔下奔涌而出:《二十世纪中国史纲》共四卷,皇皇巨作,120多万字,从甲午战争写起,历经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五四运动、抗日战争、国共内战,以及新中国建立后大大小小的社会运动、政治风波,一直写到2000年新世纪的钟声响起。2009年出版后,这部著作一年内发行8万多套,在史学界引起轰动。“过去我做的多是一个个专题研究,到了老年,我觉得应该综合起来写一部纲要性的史书。可以说,这是水到渠成。”
1949年之前,研究中国近代史的学者不多,金冲及在新中国成立后却选择了中国近代史作为治史方向;中国修史的传统是修隔代史,而金冲及却在步入老年后致力于当代历史撰写。他认为,当代人写当代历史自然会有局限性,但后人终究没有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依据的只能是前人留下的资料。所以说,当代人和后人各有各的作用,谁也不能替代谁。金冲及研究当代史,从研读档案入手梳理历史,使论述多有突破。
八旬老人金冲及有着书生的外表和气质,问他如今是不是还保有一份书生情怀,他笑而不答。其实,沉浸于书海,他好像一书生;身为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他是一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战士;作为高级领导干部,他拥有丰富的阅历和多年工作的经验,勤勤恳恳,一丝不苟。三者在他身上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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