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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昌健:父子相繼35年研究雜交油菜 離夢想還有“一大步”

紅網記者 曾小穎 

2014年01月10日18:31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10月31日,沈昌健[右]與一直支持父子油菜研究的當地老科技工作者沈文祥在試驗田裡觀察油菜樣本長勢。每個油菜單株樣本都插有標簽,嚴格記錄生長狀況。

10月31日,沈昌健[右]與一直支持父子油菜研究的當地老科技工作者沈文祥在試驗田裡觀察油菜樣本長勢。每個油菜單株樣本都插有標簽,嚴格記錄生長狀況。

能與夢想扯上邊的事從來都不會容易。聽說自己被稱作是中國夢的典型,湖南臨澧縣柏枝鄉楊橋村47歲的農民沈昌健有些尷尬。農民父子搞油菜科研,在此之前,許多人“不是說我們父子‘追夢’,而是說‘做夢’。”

35年父子相繼,隻為一株油菜的夢想。報紙頭條、央視新聞……贊譽與聲名接踵而至。然而,沈昌健說,自己與夢想的距離還有“不遠不近一大步”。

盡管在媒體報道中被稱作“超級油菜”,沈昌健培育的新品種其實還在等待作物新種審定。不得投產,也無從獲益。長達幾年的審定程序中,樣本送檢和精細化的田間管理都需要大量資金精力。由於缺錢,沈昌建的油菜育種隻能“慢慢走”,通過審定所需的時間也許會格外長。

這35年來,一家人鑽研油菜,賺了名聲也賺了累,就是沒賺到錢。沈昌健的妻子朱春貴忍不住插一句:也許現在自家在鄉裡是名氣最大的,但估計也是背債最多的人家。

要耐得煩,沈昌健說服妻子也說服自己。油菜的事,最后還是靠油菜說話,“這和名氣沒得麼子關系吧。”

35年,“一棵油菜的研究”

其實,名氣不是現在才有的。在農民育種的艱辛之路上,“一棵油菜”每次帶來的驕傲,不論大小,都是35年來支持沈克泉父子倆走下去的動力。

時間倒回35年前,沈昌健說,父親沈克泉1978年在貴州養蜂發現幾株長勢特別好的野油菜,帶回鄉要培育油菜新種。“養蜂還搞出個油菜新品種”,鄉親們嘖嘖稱奇,老沈在村裡出了名。

那時沈昌健十一二歲,也許是好奇,總喜歡去摸摸父親被人稱贊的那幾株油菜。沒想到,這一摸就是35年。

到了1982年,剛剛分田到戶的農民們干勁十足,沈克泉的油菜新種子因為高產、省工而大受歡迎。當時縣農業局下鄉挂職的農技干部譚友斌聽說后,手把手教沈克泉如何系統性的選育新種,贈送農科書籍,傳授科研方法,把沈克泉帶進了雜交油菜培育的大門。

油菜花中既有雄蕊又有雌蕊,常常是自花受粉。要想培育出雜交油菜花,必須找出一種隻有雌蕊而雄蕊敗育的雄性不育系。而沈克泉從貴州採回的油菜,正是難得的不育系種質材料,沈克泉為其命名為“貴野A”不育系,開始了雜交油菜科研之路。這回沈克泉真在十裡八鄉出名了。

就連老伴何秀英,一個普通農婦,也被沈克泉帶著搞起了油菜科研。一起下田育種,一起記錄數據和做學習筆記。沈昌健找出父親沈克泉第二本油菜筆記,扉頁上寫著“一棵油菜的研究——沈克泉1978,何秀英1984”。“我娘是一點不懂開始自學的”,沈昌健又是感慨又是自豪。

進入90年代,沈克泉的雜交油菜選育越做越大。1990年,在當時臨澧縣科協秘書長的沈文祥協助下,沈克泉等人創建了臨澧縣農村實用技術研究所和臨澧縣油菜研究協會,主要在縣內各大油菜種植戶中開展雜交油菜新組合的試驗示范。

在外開車賺錢的小兒子沈昌健也常被叫回家幫忙鑽研油菜。那時沈昌健開中巴一天能掙上200元,過著“從沒那麼富裕過的生活”。

到了1996年,家裡為搞油菜研究欠債扛不下去。在父親沈克泉的勸說下,沈昌健咬咬牙,賣掉中巴,帶著三萬元賣車款回家專門搞油菜研發。油菜育種不賺錢。除了五六畝口糧田和菜地,一家人的生計就靠兒子沈昌健和兒媳朱春貴農閑時外出做些小生意貼補。

在外過慣了開車賺大錢的輕鬆日子,其實回鄉的沈昌健並不甘心成天對著幾畝油菜受窮。但一件小事堅定了他跟著父親干下去的決心:也許是因為種沈家新種子獲得了油菜大豐收,父親沈克泉在鄉親們口中從“老沈”變成了“沈老”。

接下來叫“沈老”的更多了,甚至全國各地都有人來討要沈家的種子。在取消農業稅之前,油菜收成往往是農民繳納農業稅的重要現金來源。能讓一畝地少用幾個工、多收幾十斤菜籽,沈家父子培育出的油菜新種成了各地農民搶著要的香餑餑。

可麻煩也隨之上門。有人說農民不可能搞出雜交油菜新組合,認定是在賣假冒偽劣種子,要罰款8000元,還說要坐牢。胡子都白了的沈克泉氣得當眾哭起來,“難道農民就不能搞科研?”

哭過之后還得接著干。沒有專業儀器,沈克泉父子隻能靠更詳細的田間觀察,憑記錄總結規律。2004年,沈克泉父子繁育的“貴野A”不育系材料油菜新組合獲國家發明專利証書。2007年,沈克泉帶著自己培育的巨型油菜“獨闖”在武漢召開的第12屆國際油菜大會,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2009年12月10日,70歲的沈克泉因病去世,留下的囑咐全是油菜。沈昌健記得父親臨死都在說“油菜不要丟,一定會成功”﹔還希望油菜育種事業成功后,一直幫自己的科協老干部沈文祥,能為自己和油菜寫本書。

接下來的事無非還是堅持油菜育種。但慢慢地,沈昌健一家與油菜的故事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公眾目光。鏡頭前、聚光燈下,沈昌健表情有些拘謹,一次次講訴油菜的故事。

“其實都是專業(油菜)上的事,說多了也沒意思。成不成都在田裡”,10月30日,送走來為自己鼓勁的縣委書記,沈昌健換上套鞋繼續下田。

夢想在路上 還有“不遠不近一大步”

“沈家熬出頭了!”現在隻要出門,沈昌健總能聽見鄉親在身后說。自己想找領導請求支持,似乎也更容易了。

但油菜的事不是名氣可以解決的,其實沈家油菜育種的步伐照舊,難度也照舊。沈昌健解釋說,“科研就是科研”,育種的事不是自己有信心或大家關心就可以少試驗一年少幾組數據的。離夢想實現,沈昌健自承,還有“不遠不近一大步”

沈昌健培育出的雜交油菜“沈油雜”202、819等新種,即使普通種植,突破了畝產200公斤的大關。而且因為稀疏種植,每畝植株僅2200株,可以節約大量田間管理的勞動力。這樣的油菜,適合要打工又想在田裡多抓些收入的農家,應當有足夠的競爭力。

然而,從2000年起根據種子法,未通過國省兩級審定的作物新種子,一律不得推廣、生產和進入流通環節。換而言之,沒有任何收益。對於農民育種家而言,這是一個可怕的煎熬。

沈昌健的新樣品想要通過審定至少需要長達三到五年。一年的篩選試驗、兩年的區域試驗、其后還有生產試驗。審定程序本身是免費的,可每個環節都需要大量的對比樣本,高標准的田間管理和樣本檢測,這些都意味著持續高強度的資金與人力投入。

現在沈昌健的“沈油雜”202、819已進入區域試驗環節,五畝送檢試驗田裡有300個單株樣本,每個樣本送檢一次就是200元﹔300畝的示范片裡還欠著兩萬多的工錢,馬上要施肥又是兩萬的肥料錢……而沈昌健一家,已經35年沒有主業收入而言,“吃飯靠田,科研就隻能靠借”。30多年來,沈克泉、沈昌健父子倆自籌科研經費150多萬元,這幾年政府也常有資助,可沈家裡欠下了不少債,“幾乎所有親戚都借遍了。”

妻子朱春貴說,就在今年八九月間,正在實習的小女兒沒有生活費了打電話回來,家裡卻怎麼也湊不出錢,自己放下電話就哭了。而朱春貴為了節約工錢,盡管六年前就為搭試驗棚摔傷了腰,到現在都一直是有啥粗活自己先上,“我多干一個工,就少花一個工的錢。”

湖南省農科院作油菜專家李莓研究員告訴記者,育種是一門嚴謹的科研,但充滿著不確定性,“像藝術甚至賭博”。即使在科研院所,有著充分的資源保障下,也有研究人員一輩子都培育不出一個新種。而油菜是雌雄同株、自花授粉,雜交育種更是難上加難。

對於農民育種家,育種的壁壘就更高了。科研單位的新種培育可以憑借實驗室裡更好的設備和更高的投入、更大的規模來少走彎路,李莓稱,甚至在西方和一些巨型種業公司,已經在實驗室裡直接拼接DNA,來“定制”作物某種優良品性了。而農民育種家隻能靠堅持與運氣。

“不能通過作物審定,則前功盡棄”,李莓稱,如果審定不合格,相同DNA的種子不能再次參加審定。越來越高的投入,極不確定的收益,越來越高的競爭門檻,都讓沈昌健這樣的農民育種家越來越少。“像雜交玉米大王李登海那樣,由農民育種家到種業巨頭的故事也許再難復制。”

“那是別人的事”,沈昌建說自己的油菜育種也許得“慢慢走”,但怎麼也會走下去。

“如果拿西天取經比,九九八十一難,我也許到到第八十難了吧。”

“一棵油菜”裡的夢想

聽著自家被稱作“逐夢者”典型,沈昌健總表情不太自然。等到育種成功了,種子能上市推廣了,閑暇時沈昌健也常為自己描繪夢想實現的那一刻。

35年的油菜之路得到了太多專家和好人的幫助。通過審定了,一定要辦一個發布會來告慰大家,把所有人都請來見証,最好“像嫁女兒那樣”盛大。

“我當不了李登海,也搞不起種子公司”。等現在的種子通過審定了,沈昌健說會賣給種子公司開發,自己則拿著資金去滾動開發下一代油菜雜交新組合,“接下來的目標是畝產300公斤。”

當然在這些之前,沈昌健最想做的是,拿著通過審定的種子和報告書,去父親的墳頭給父親看看。

2009年父親沈克泉逝世后,按遺囑葬在了試驗田對面的山坡上,“這樣父親就可以天天看著我們的油菜了。”

“我不能辜負”,沈昌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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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朱書緣、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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