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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煬帝最后的日子
寧 欣
2013年05月09日10:48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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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煬帝像

《隋煬帝艷史》插圖

編者按

日前揚州市發現兩座殘存的隋末唐初磚室墓,其中西側墓中因出土了帶有“隋故煬帝墓志”銘文的墓志以及鎏金銅輔首、金鑲玉腰帶等文物,故被考古專家初步認定為隋煬帝之墓,而該墓規模較小、帝陵是否應有墓志銘等問題也引起一些專家的質疑。力挺與質疑的討論和爭鳴引發了學界內外的廣泛關注,加之近期一些有關隋唐歷史的影視作品正在熱播,使不少讀者對這段歷史也產生了濃厚興趣。本刊今天特刊發隋唐史專家寧欣的一篇文章,對隋煬帝最后的歲月、生前身后的評說以及學界相關研究情況等進行了全面介紹,以期對讀者的關注有所回應。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地下若逢陳后主,豈宜重問《后庭花》?”(《隋宮》)這是晚唐著名詩人李商隱有感於隋煬帝下江都(今揚州)、建離宮、開運河、造龍舟,耽於淫樂,虛擬了他與同為亡國之君的南朝末代皇帝陳后主(叔寶)在地下相見時的情景。歷史上的陳后主才情過人,卻因荒淫喪國﹔隋煬帝雄才大略,卻由貪暴失位。兩位亡國之君,不僅政權易手,離世之地和葬所也進行了南北易位。以西北關中之地為立國根本的隋煬帝,離世和葬所都在風月無邊的揚州﹔沉湎於江南溫柔之鄉的陳后主,卻長眠於荒塚漫坡的洛陽邙山。

隋煬帝,姓楊名廣,隋朝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的次子,在弒父殺兄的疑雲中,登上帝位。在位時,修馳道、掘長塹,四方巡游,宣揚國威,加強統一﹔為更有效地控制關東和江南地區,營建東都洛陽﹔開鑿運河,打通南北水路交通,順應並推進了經濟重心南移的歷史大趨勢﹔積極進行了一系列的制度創設和改革,尤其是科舉制的確立,不僅適應了當時社會階層變動的需要,也奠定了選拔人才的基本標准,影響了一千多年的歷史。隋煬帝繼承其父文帝楊堅家業,積聚了大量財富,隋亡時,“天下儲積,可支五十年”,正如宋人所雲:“古今稱國計之富者,莫如隋。”同時,也因三征高麗、三游江都、屢起興造、征伐不已、不恤民力而引發內叛外亂,在席卷全國的農民起義和各地貴族軍閥群起割據的夾擊中,他即位短短十四年,盛極一時的隋王朝便土崩瓦解,隋煬帝本人也命喪江都。晚唐詩人羅隱的“君王忍把平陳業,隻博雷塘數畝田”(《煬帝陵》),流露出詩人對煬帝生前赫赫偉績與淒涼結局而生出的無限感慨之情。當然,詩人不會想到,時隔一千三百九十五年后的今天,又因新發現的隋煬帝墓志而引發新的風波。

隋煬帝於公元618年亡於江都(揚州),李淵在長安稱帝,建立唐朝,但隋朝盛極而衰的轉折點應該追溯到大業十年(614年)。此時,隋煬帝剛剛平定開國功臣大貴族楊素之子楊玄感聯合眾多貴族功臣子弟的反叛,統治集團四分五裂、各懷異心,全國各地“盜賊”蜂起,他仍不顧群臣的反對,興起第三次征高麗戰役,兩敗俱傷,無功而返。大業十一年(615年),又匆忙第三次北巡,以鎮撫雄踞北方、屢為邊患的突厥。不料,早已覬覦中原的突厥始畢可汗率數十萬騎兵突襲,將隋煬帝圍困在雁門,幸虧遠嫁始畢可汗的義成公主出手援救,謊稱“北邊有急”,始畢可汗撤圍,隋煬帝才逃過一劫。脫險后,他從太原回到東都洛陽,面對中原狼煙四起的嚴峻局勢,卻下詔建造數千艘龍舟,准備三下江南。大業十二年(616年),各路農民起義軍中勢力最強的瓦崗軍在河南連戰連捷,先后攻破金緹關,佔領滎陽諸縣,消滅隋軍悍將張須陀,聲勢大振,中原局勢已經失去控制。隋煬帝沒有選擇堅守洛陽,也沒有聽從臣屬“百姓疲勞,府藏空竭,盜賊蜂起”,應及早返回京師長安的勸諫,反而喪失了重振河山的雄心,惶恐不寧,寢食難安,甚至夜晚都需要數名宮人拍撫才能入睡。他整日沉湎於肆意游樂,流連於西苑,令人捉了數斛螢火虫,夜出游山,光照山谷。同時繼續為南游做准備,征集江南十郡兵數萬人,建造毗陵(今江蘇常州)宮苑,周圍十二裡,其中有離宮十六所,另建涼殿四所,仿東都西苑之制,“奇麗過之”。於是后人有“乘興南游不戒嚴,九重誰省諫書函?春風舉國裁宮錦,半作障泥半作帆”(李商隱《隋宮》,一作《隋堤》)的詩句以諷喻他為南游而勞民傷財。七月,隋煬帝迫不及待地乘坐造好的龍舟三下江都,並賦詩雲:“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似乎打高麗只是權宜之策,而江南才是他魂牽夢繞的歸宿。他前后殺掉了勸阻南行的數名官吏,踏上了從逃亡最終走向覆亡的不歸之旅。

正應了當時上書勸諫之人所言:“陛下若遂幸江都,天下非陛下所有。”大業十三年(617年),隋煬帝離開東都洛陽后,中原局勢發生了巨變。李密領導的瓦崗軍,匯聚多支義軍,攻佔隋朝第一糧倉興洛倉,開倉賑濟,迅速聚集數十萬民眾,發布討隋檄文,全力進攻東都,徹底斷絕了隋煬帝返回東都之路。臨危受命鎮壓農民軍的王世充抵擋不住隻能退保洛陽﹔李淵從晉陽直入關中,另立楊侑為恭帝,遙尊煬帝為太上皇,明顯有取而代之的意圖﹔全國各地義軍蜂起,連江南也有杜伏威、輔公祏義軍如火如荼。618年,是隋煬帝在世的最后年頭,這時的隋煬帝似乎已經陷入精神全面崩潰的狀態,有時覺得自己性命難保,照著鏡子對蕭后說:“好頭頸,誰當斫之?”有時又對自己未來的命運存有一絲幻想,對蕭后說:“外間大有人圖儂,然儂不失為長城公(陳后主),卿不失為沈后(陳后主妻)”,並自嘲說:“貴賤苦樂,更迭為之”。如此境遇,他依然不忘享樂,廣選江南美女充斥后宮,宮中設百房,每房有眾多美女輪流作東設宴,整日酒杯不離手,晝夜狂飲。

隨駕南下的十多萬侍衛驍果將士,大多是關中人,“見帝無西意,謀欲叛歸”。為了安撫思歸的將士,隋煬帝將江都一帶的寡婦、未嫁之女強行配予將士。但這些敷衍舉措並不能平息驍果衛士憤懣的情緒,統領驍果的虎賁郎將司馬德戡等,推關隴貴族時任右屯衛將軍的宇文化及為首,聯絡宮內外各關鍵部門人員,並放出謠言“陛下聞說驍果欲叛,多釀毒酒,因享會盡鴆殺之,獨與南人留此”,迫使驍果將士“謀叛愈急”。三月十日晚,數萬驍果將士舉火起事,內外呼應,迅速攻入宮中。面對叛軍,隋煬帝質問:“我何罪至此?”叛軍首領之一馬文舉歷數煬帝十大罪狀“違棄宗廟,巡游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丁壯盡於矢刀,女弱填於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煬帝不得不承認“我實負百姓”,但卻不理解反叛將領“榮祿兼極”,為何還要造反。叛軍首領司馬德戡的回答是:“溥天同怨,何止一人!”

深知這一天遲早會來的隋煬帝早就准備好毒藥令所幸諸姬隨身攜帶,但此時親隨皆四散逃亡,為維持君主尊嚴,他不希望受鋒刃之辱,於是自解練巾,被縊殺而亡。蕭后與宮人撤漆床板為小棺,將其草草葬於西院流珠堂。8月,江都太守陳稜得到唐高祖李淵的允許,將煬帝改葬於吳公台下。唐武德二年(619年),再次改葬於揚州雷塘。

隋煬帝生前身后,惡評如潮。大業九年(613年)楊玄感起兵,宣稱:“為天下解倒懸之急,救黎民之命”,“廢昏立明”﹔出自瓦崗軍祖君彥之手的討隋檄文,痛斥隋煬帝的“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成為傳誦千古的名句﹔唐高祖李淵,取“好內遠禮煬,去禮遠眾煬”,追謚他為“煬帝”﹔主修《隋書》的魏征引用了《尚書》中的“自作孽,不可逭(逃避)”作為評價之辭﹔《資治通鑒》則詳細描述了隋煬帝退困江都后“隋失其鹿、豪杰競逐之”的末世光景,“人情洶洶”、眾叛親離的窘迫處境以及隋煬帝瀕死欲生的尷尬心態。

歷史上,民間廣泛流傳著多部與隋煬帝有關的傳奇與野史小說,如《南部煙花錄》(亦名《大業拾遺記》)、《煬帝開河記》、《隋史遺文》、《隋唐志傳》、《隋煬帝艷史》,清人褚人獲集大成為《隋唐演義》等,分別揭露了修鑿大運河民工的悲慘境遇,煬帝驕奢淫逸的生活,生動描繪了瓦崗軍為首的“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煙塵”等反隋英雄的生動故事。從唐到清,歷時一千多年,主流社會與民間野史異口同聲,痛斥其“驕怒之兵屢動,土木之事不息”,隋煬帝遂成為暴虐同於秦始皇、荒淫過於陳后主的一代暴君、昏君。

(責編:常雪梅、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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