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子總是磨礪自己,小人總是算計別人。
●極端的道德有兩種表現形式:一是對好人極端地好﹔二是對壞人極端地壞。孔子不贊成用極端方式履行道德
●一旦把道德絕對化,就會用絕對化的手段去懲戒那些不道德的人。而絕對化手段本身即是不道德的。用不道德的手段去推行道德,猶如抱薪救火﹔用不道德的手段去懲罰不道德,又如同以暴易暴。
孔子是怎樣一個人?在鮑鵬山新著《孔子傳》的后記中,提及他寫作的一個出發點,就是感慨近百年來對孔子思想出於無知的誤解乃至出於惡意的曲解。“天下滔滔皆是也”,而“誤解會導致誤導,誤導會導致誤會,對思想的誤會會導致行為的失誤”,這本《孔子傳》試圖告訴人們的,第一,是真相問題——孔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第二,是比揭示真相更重要的——價值問題、判斷是非問題:對百年來“被誤解的孔子”予以澄清。唯如此,才能判斷孔子對當代中國的價值和意義。
20世紀以來,孔子曾經遭遇過兩場大批判:第一次,是近百年前“新文化運動”中的“打倒孔家店”﹔第二次,是上世紀70年代初的“批林批孔”。兩場運動,孔子都成了否定與聲討的對象。直至今天,對孔子的批與評,余波未平,普遍存在於知識階層與普通民眾中。而思路往往如此:為什麼在一個新世界面前,我們文化落后﹔為什麼文化落后?因為西方文化基因裡比我們多民主、科學、自由。我們為什麼沒有民主、自由、科學?因為有孔子。所以需要質疑孔子。
事實上,人們批判的很多東西,如“吃人的禮教”、“奴隸道德”、“三綱五常”等並非孔子思想,甚至是孔子非常警惕和嚴厲抵制的。20世紀初“五四”先賢們喊出的“打倒孔家店”,實際上只是把孔子當成一個“文化箭垛”,是出於傳播學的需要:這樣的口號生動、形象,直接付諸人們的感覺,讓普通人也能一下子就明白知識階層思想解放的指向。所以,孔子實際上是為那些文化史上的黑暗部分背了罪名而已。
就當下社會十分關注的“道德”問題而論,即存在對孔子這樣的誤解:由於中國人的基本價值觀和道德信念都指向孔子,所以一般人都認為孔子是一個苛刻的“唯道德主義者”,是一個讓人面對他,不勝道德顫栗的人。
看《論語·泰伯》中孔子的話:“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即,對不仁的人,恨得太過分,也是禍亂。
有個故事:孔子學生公伯寮,在魯國政改“墮三都”的關鍵時刻,在執政貴族季氏那裡說師兄子路的壞話,導致子路丟了季氏家臣的職務,對“墮三都”的失敗以及孔子出走魯國,都負有相當的責任。魯國大夫子服景伯表示可以殺了他,但孔子拒絕了:“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論語·憲問》)我的道能不能行得通,命啊,他公伯寮能怎麼樣呢?
孔子為什麼這樣做?因為他對道德義憤保持有一份警惕。對不道德的人和事,有道德義憤,是一般人容易作出的價值判斷﹔而對道德義憤保持警惕,則是聖人才有的價值判斷:一旦把道德絕對化,就會用絕對化的手段去懲戒那些不道德的人,而絕對化手段本身即是不道德的。用不道德的手段去推行道德,猶如抱薪救火﹔用不道德的手段去懲罰不道德,又如同以暴易暴。對不仁者的極端仇恨和不擇手段的報復,反而會把道德拖下水,讓人變得更加麻木不仁。
極端的道德有兩種表現形式:一是要好人極端地好﹔二是對壞人極端地壞。孔子為什麼不贊成用極端方式履行道德?反對用極端手段來實現正義維護道德?因為一切極端手段必隱含著對另一種價值的破壞,其破壞性往往指向更原始更基本的價值。人類的恐怖主義,就是極端道德主義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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