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佐軍 錢誠
2025年12月22日08:45 來源:學習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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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業是民生之本、發展之基,事關經濟社會穩定大局和人民群眾切身利益。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始終把就業工作擺在治國理政突出位置,實施就業優先戰略,推動就業規模持續擴大、就業質量穩步提升。當前,我國經濟正處於從速度規模型向質量效益型轉型的關鍵階段,疊加人口結構變化、科技革命演進和全球經濟格局調整,就業領域呈現總量壓力與結構性矛盾並存的復雜態勢。2024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政治局第十四次集體學習時明確提出“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這一重要論述標志著我國就業理論與發展理論的重大創新,實現了以物為本向以人為本的轉型。
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核心是將就業優先導向貫穿經濟社會發展全過程,推動經濟增長與就業擴容提質互促共進,既通過高質量發展創造更多優質就業崗位,又以充分就業支撐內需擴大和社會穩定。這既是應對當前就業領域突出矛盾的現實需要,也是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實現共同富裕的戰略選擇,需要在理論層面厘清內在邏輯,在實踐層面探索有效路徑,推動形成經濟發展與就業保障良性互動的長效機制。
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的理論邏輯
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其理論邏輯根植於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旨在實現經濟增長與就業提升的良性互動。
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的本質是發展觀的深刻變革。傳統發展模式以經濟增速和物質產出為主要目標,就業被視為經濟增長的派生結果,導致個別地方出現增長型失業現象。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將人的全面發展作為根本出發點,確立“就業優先於增長”的價值排序,體現為三個維度的價值內涵。在目標層面,追求就業數量與質量的雙重提升,既保障充分就業規模,又實現體面勞動、公平就業的質量目標。在主體層面,堅持人民性本質,覆蓋高校畢業生、農民工、脫貧人口等各類群體,通過精准幫扶確保人人享有平等的就業機會。在可持續層面,統籌經濟發展、技術進步與就業保障,實現綠色就業與高質量發展協同推進,避免轉型期失業風險集中釋放。這一價值邏輯既融入了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目標,也與國際勞工組織“體面勞動”理念相契合,構成了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的精神內核。
從經濟運行規律看,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遵循“發展質量決定就業質量、就業狀況反哺發展動能”的雙向循環邏輯。在供給側,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結構優化形成協同效應:先進制造業與現代服務業深度融合創造中高端技能崗位,數字經濟、綠色經濟等新質生產力不斷催生新職業工種,形成就業新的“蓄水池”﹔勞動力素質提升通過人力資本積累,為產業轉型升級提供支撐。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數據,2025年全國共有各類人力資源服務機構7萬多家,“十四五”以來全行業年均為3億人次勞動者提供就業、擇業和流動服務,促進了人力資源與產業需求的匹配度。在需求側,充分就業通過提升居民收入水平擴大消費內需,形成“就業穩定——收入增長——消費升級——產業擴張——就業擴容”的良性循環。
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的實現離不開制度保障,其制度邏輯體現為“政府引導、市場主導、社會參與”的協同治理結構。政府層面,通過戰略規劃、政策供給和監管保障確立制度框架,如2024年9月發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實施就業優先戰略促進高質量充分就業的意見》,明確將高質量充分就業作為經濟社會發展優先目標。市場層面,通過人力資源市場機制優化資源配置,推進標准化建設,保障勞動者公平就業權利。社會層面,通過工會組織、行業協會等主體參與勞動關系協調,構建社會共治格局。這一制度邏輯突破了傳統政府主導的單一治理模式,為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提供長效保障。
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的進展與成效
當前,我國在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上取得顯著進展。
政策協同機制不斷完善,就業保障力度持續加大。我國已建立“宏觀政策+專項政策+地方舉措”的三級就業政策體系。在宏觀層面,“十四五”期間累計支出就業補助資金超過4700億元,發放穩崗返還資金1389億元,通過“直補快辦”模式提升政策效能。在專項層面,實施先進制造業青年就業行動、人力資源服務業促就業行動等計劃,2025年上半年全國挖潛拓展就業崗位1224萬個,其中發改、交通等部門通過重大項目帶動崗位超760萬個﹔工信、文旅等部門在人工智能、冰雪經濟領域均新增崗位超10萬個。在地方層面,創新政策工具成效顯著,青海通過“青海e就業”開展跨省拓崗引才,西藏推進農牧民技能培訓助力持証上崗。政策協同效應持續釋放,2025年1——9月城鎮新增就業1057萬人,完成全年目標的88%﹔“十四五”期間,城鎮調查失業率前四年均值為5.3%,低於5.5%的預期控制目標。
產業就業承載力穩步提升,結構優化態勢明顯。多產業協同吸納就業格局基本形成,就業結構與產業結構適配性不斷增強。第三產業成為就業主渠道,第二產業通過技術改造和轉型升級有效穩定了就業規模,第一產業就業比重持續下降。新質生產力培育催生就業新增長點,戰略性產業集群、綠色經濟、銀發經濟等領域崗位供給持續擴大。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規模穩步擴大,2024年末,全國農民工總量29973萬人,同比增長0.7%,人均月收入4961元,較上年增長3.8%,其中本地農民工收入增速(3.9%)高於外出農民工0.4個百分點。此外,“技能中國行動”深入推進,職業教育畢業生就業率保持高位,技能人才隊伍持續壯大。2024年,全國共開展補貼性職業技能培訓310萬人次,發放技能提升補貼51.3億元,有力促進了勞動者技能素質與產業需求的匹配度。
人力資源開發體系逐步健全,供需匹配效率提升。構建“需求預測——技能培訓——市場對接”全鏈條機制,有效緩解結構性矛盾。2025年,北京、上海、粵港澳大灣區等多地發布重點產業人才需求目錄,引導人才向重點領域流動。職業技能培訓覆蓋面持續擴大,校企合作、產教融合不斷深化,推動學科專業與產業需求精准對接。人力資源市場體系不斷完善,《人力資源市場暫行條例》推進實施,西部和東北地區市場建設援助計劃成效顯著。市場服務效能大幅提升,2024年“就業在線”平台入駐機構253家,發布崗位1.08億個,“春風行動”等品牌活動提供崗位超9000萬個﹔2025年前三季度百日千萬專項招聘活動組織招聘會5.6萬場,發布崗位近1700萬人次。
權益保障持續加強,就業質量穩步提高。勞動保障法律制度體系不斷完善,“互聯網+勞動保障監察”模式推廣應用。人力資源社會保障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辦理勞動人事爭議案件425.7萬件,涉及勞動者454.9萬人,調解成功率達79.6%,仲裁結案率98.2%,結案金額934.7億元。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權益保障取得突破。截至2025年9月底,職業傷害保障試點累計參保人數超2200萬人,11家平台企業在17個省份將接單人員納入保障范圍。社會保障覆蓋面持續擴大。截至2025年9月,全國基本養老、失業、工傷保險參保人數分別為10.74億人、2.48億人、3.04億人,持社保卡人數達13.9億人,覆蓋98.9%的人口,其中11億人領用電子社保卡。農民工工資支付保障機制持續強化,2024年開展“安薪行動”,公布重大欠薪違法行為2329件,將2467個欠薪主體納入失信管理名單,欠薪問題得到有效治理。
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需要解決的突出問題
總量壓力與結構性矛盾並存,供需錯配突出。我國就業總量壓力長期存在,2024年末16——59歲勞動年齡人口為85798萬人,佔總人口的60.9%,龐大供給基數與經濟增速換擋期崗位增速放緩形成持續壓力。結構性矛盾更為突出,呈現“招工難”與“就業難”並存格局:一方面,先進制造業、高端服務業急需的高技能人才供給存在顯著缺口,據人社部、工信部2025年聯合發布的數據,當前我國制造業十大重點領域技能人才缺口已達3000萬人,缺口率高達48%,其中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電力裝備等核心領域缺口均超900萬人﹔另一方面,低技能勞動者、大齡勞動者就業渠道狹窄,面臨結構性失業風險。青年就業壓力尤為突出,高校畢業生就業供需矛盾持續存在,部分從事與專業不匹配的低技能工作,存在一定的人才浪費現象。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仍受技能不足、權益保障不完善等問題制約,就業質量提升緩慢。
發展方式轉型與就業保障銜接不暢,部分群體就業受沖擊。在經濟結構轉型升級過程中,部分傳統產業萎縮導致結構性失業風險集中釋放,而新興產業就業吸納能力尚未完全彌補傳統崗位流失,形成就業“空窗期”。技術進步的“就業替代效應”顯現,自動化、人工智能等技術對低技能勞動力形成擠出效應,再就業培訓和職業轉型支持不足。綠色轉型中,高耗能、高污染行業退出帶來的轉崗壓力缺乏系統性應對,部分地區“環保一刀切”引發失業問題。產業布局區域不均衡加劇矛盾:東部地區就業機會集中但生活成本高,中西部地區就業崗位不足導致勞動力外流,形成區域就業失衡。
政策協同性不足,制度保障存在短板。從現實情況來看,宏觀政策就業導向還不夠鮮明,財政、貨幣、產業等政策制定缺乏系統性就業影響評估機制,部分政策存在“重增長、輕就業”的傾向,甚至產生就業擠出效應。政策碎片化問題也較為突出,就業與社保、教育、戶籍政策銜接不暢,制約著整體效能。人力資源開發體系與市場需求存在一定脫節,職業教育改革滯后於產業發展,專業設置與市場需求匹配度還不高,校企合作存在一些堵點。勞動力市場分割問題依然存在,戶籍限制、社保轉移接續困難等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人力資源優化配置。
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權益保障較弱,就業質量有待提升。新就業形態勞動者規模達8400萬人,佔職工總數的21%,但權益保障制度建設存在一定滯后性。比如,勞動關系認定困難,大部分平台從業者難以享受勞動合同保障、社會保險待遇和休息休假權利。靈活就業人員的社保體系不健全,存在參保門檻高、繳費負擔重、保障水平低的情況,部分人員游離於體系之外。平台企業算法霸權問題較為明顯,抽成規則不透明、勞動強度大、職業安全缺乏保障,算法協商機制尚未全面建立。勞動者收入分化情況比較明顯,工資正常增長機制需要進一步完善,低收入群體收入增長緩慢。
人力資源市場體系不完善,供需匹配效率偏低。當前,人力資源市場在部分領域尚存在壟斷及不正當競爭行為,少數服務機構進行虛假招聘、違規收費等,干擾了市場有序運行。就業服務體系覆蓋面仍有不足,基層服務能力較為薄弱,對農村勞動力、就業困難群體等對象的服務精准性有待提升。職業技能培訓一定程度上仍存在“供給導向”,培訓內容與市場需求銜接不夠緊密,方式較為單一,實踐性、個性化設計相對缺乏。市場信息化建設仍需加強,全國統一的就業信息平台尚未全面建立,信息不對稱問題影響崗位匹配效率。2024年,清理整頓人力資源市場秩序專項行動已取得階段性成效,但相關深層次矛盾仍有待進一步破解。
系統推進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構建
構建就業友好型發展方式是一項系統工程,需多維度協同推進。
強化宏觀政策就業導向,構建協同保障體系。應建立健全宏觀政策就業影響評估機制,將就業效應作為財政、貨幣、產業、投資政策制定的重要依據,在重大政策出台前開展專項評估。優化財政支出結構,加大就業補助資金投入,延續降低失業、工傷保險費率政策,擴大穩崗返還覆蓋面,重點支持中小微企業、民營企業穩崗擴崗。創新貨幣政策工具,設立創業擔保貸款風險補償基金,提高貸款額度和覆蓋面,解決小微企業融資難題。制定重點產業就業帶動目錄,對就業吸納能力強的產業給予稅收優惠、用地保障,形成“產業升級+就業擴容”的良性循環。建立區域就業協調機制,推動東部產業向中西部梯度轉移,培育中西部就業增長極。
優化產業就業結構,增強就業吸納能力。加快培育新質生產力,壯大戰略性新興產業、數字經濟、綠色經濟、銀發經濟等就業帶動力強的產業,實施先進制造業就業促進專項行動,打造產業集群。推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通過技術改造、產品創新擴大就業容量,避免“去工業化”導致就業萎縮。大力發展勞動密集型服務業,支持家政、養老、社區服務等民生領域吸納低技能勞動力、大齡勞動者就業。深入推進鄉村產業振興,培育鄉村旅游、農產品加工、農村電商等特色產業,促進農村勞動力就近就業。完善創業帶動就業機制,辦好“中國創翼”創業創新大賽,優化創業服務,建設孵化基地,落實補貼減免,發揮創業帶動就業的倍增效應。
提升人力資源質量,破解供需錯配。推進職業教育改革,重點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積極推進“工學一體化”培訓模式,並建立專業設置與產業需求動態調整機制。進一步健全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逐步擴大覆蓋范圍,尤其重視低技能勞動者、農村轉移勞動力以及失業人員的技能提升,鼓勵開展“訂單式”“菜單式”等針對性培訓。建立並完善人力資源需求預測與發布機制,定期發布急需緊缺職業目錄,引導勞動者個人職業發展與培訓資源選擇。此外,持續實施青年就業促進計劃,開展高校畢業生就業創業能力提升活動,推行“見習+就業”模式,加強職業指導與崗位匹配服務。同時,著力完善面向農民工的職業技能培訓體系,切實增強其轉移就業和穩定就業的能力。
完善權益保障制度,提升就業質量。健全勞動法律法規體系,適時修訂勞動合同法、社會保險法,明晰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勞動關系認定標准,建立分層分類的權益保障機制。完善針對靈活就業人員的社會保障體系,探索按日參保、按單計費等靈活參保方式,逐步擴大養老、醫療和工傷保險的覆蓋范圍。分步驟推進職業傷害保障試點工作,從擴容省份、新增企業、拓寬行業三個維度穩步拓展。加強對平台企業的監管,明確企業用工責任清單,推行算法透明度制度和協商機制,切實保障勞動者在報酬、休息和安全等方面的合法權益。同時,健全工資收入分配制度,完善最低工資標准動態調整機制,積極推動工資集體協商,並依托“互聯網+督查”等方式強化監督,加大對欠薪、違法解雇等行為的查處力度。
健全人力資源市場,提升匹配效率。加快建設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人力資源市場,逐步破除戶籍、地域、身份等障礙,促進勞動力在城鄉、區域間有序流動。進一步加強市場監管力度,規范人力資源服務機構行為,依法打擊虛假招聘、違規收費等擾亂市場秩序的行為,持續優化市場環境。推進人力資源市場標准化建設,完善招聘會服務、人才測評等領域相關國家標准,提升服務規范化水平。加快構建全國統一的就業信息服務平台,整合各類崗位與求職信息,推動供需精准匹配。健全覆蓋縣、鄉、村的三級就業服務網絡,為勞動者提供求職登記、職業指導、崗位推薦等一站式就業服務。同時,實施人力資源服務業高質量發展行動,積極培育專業化、品牌化服務機構,全面提升人力資源服務效能。
(作者分別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公共管理與人力資源研究所所長、人力資源研究室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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