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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山花爛漫時

 ——毛澤東與周恩來 

汪建新

2023年08月16日09:51    

毛澤東和周恩來,是二十世紀中國的兩顆巨星。曾經有太多的比喻,形容他們的“天作之合”,諸如“湖南辣椒”與“紹興黃酒”,“航海家”與“水手長”,“理論家”與“實行家”。人們對毛周二人的豐功偉績、光輝思想、默契關系、個性差異等進行了大量的分析與比較。毛澤東是獨領風騷的大詩人,周恩來也擅長寫詩,但人們對此知之甚少。細數毛周之間詩詞交往的珍聞趣事,可以真切感受到兩位偉人詩藝精湛、詩心相通的儒雅氣度,領略到毛周二人攜手並肩、優勢互補的革命情誼。

大江歌罷掉頭東

在紀念周恩來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周恩來同志決心‘為了中華之崛起’而讀書,誓言‘險夷不變應嘗膽,道義爭擔敢息肩’,立下‘面壁十年圖破壁’的遠大志向。”和毛澤東一樣,周恩來誕生於19世紀90年代,對國家危亡充滿憂患,為救國救民而上下求索。周恩來在青少年時代曾寫過不少激情滿懷的青春詩作。

1914年10月,在南開學校讀書的周恩來在《敬業》雜志創刊號首次發表《春日偶成》(二首),這是迄今所見周恩來最早的詩歌作品。其一為:“極目青郊外,煙霾布正濃。中原方逐鹿,博浪踵相蹤。”其二為:“櫻花紅陌上,柳葉綠池邊。燕子聲聲裡,相思又一年。”兩首詩表達了周恩來對袁世凱獨裁統治的痛恨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1916年春,周恩來同窗張蓬仙退學回吉林長春,4月,他以筆名“飛飛”在《敬業》雜志第四期發表《送蓬仙兄返裡有感》(三首)。其一為七律:“相逢萍水亦前緣,負笈津門豈偶然。捫虱傾談驚四座,持螯下酒話當年。險夷不變應嘗膽,道義爭擔敢息肩。待得歸農功滿日,他年預卜買鄰錢。”此詩抒發了奮斗向上、為國立功,革命勝利之時再相會的無畏樂觀精神。

1916年,面對軍閥張勛倒行逆施的復辟行徑,南開學校教師張皞如憤然賦詩《傷時事》:“太平希望付煙雲,誤國人才何足雲﹔孤客天涯空涕淚,傷心最怕讀新聞。”周恩來隨即奉和一首《次皞如夫子〈傷時事〉原韻》,並一同刊登在《敬業》第五期上:“茫茫大陸起風雲,舉國昏沉豈足雲。最是傷心秋又到,虫聲唧唧不堪聞。”周恩來視張勛之流如秋日之虫,盡管其聲唧唧,亦不過是最后的悲鳴罷了。

1917年9月,周恩來東渡日本留學前,作了一首氣魄非凡的七絕《無題》:“大江歌罷掉頭東,邃密群科濟世窮。面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留日期間,周恩來寫了一系列優美詩歌。其中,《游日本京都圓山公園》寫道:“滿園櫻花燦爛、燈光四照,人聲嘈雜。小池邊楊柳依依,孤單單站著一個女子。櫻花楊柳,哪個可愛?冷清清不言不語,可沒有人來問他。”此詩1920年1月20日發表於《覺悟》雜志創刊號上,1922年8月被收入上海東亞圖書館《一九一九年新詩年選》。

1919年4月回國后,周恩來積極投身五四運動。當年年末,他寫了新詩《死人的享福》,控訴剝削階級的“食人”本質,流露出對底層人民的深切關懷。該詩以“伍豪”的筆名發表於1920年1月20日出版的《覺悟》創刊號。這年6月8日,周恩來給遠赴法國勤工儉學的李愚如寫了一首送別詩《別李愚如並示述弟》,其中寫道:“磨練你的才干﹔保你的天真爛漫。他日歸來,扯開自由旗﹔唱起獨立歌。”

1924年2月1日,周恩來在中共旅歐組織和旅歐共青團合辦的《赤光》創刊號上發表《赤光的宣言》,用詩歌寫出了中國革命的宣言:“革命的赤光,從北俄騰起,驚醒了冬虫般蟄伏的被壓迫階級,震動了春蠶般繭縛的世界殖民地,封建余孽,國際的強盜,更被他照得原形畢露。”

趙朴初曾經指出:“周恩來在‘五四’前寫的傳統舊體詩,風骨開張,才氣橫溢﹔‘五四’后轉向新體詩,也是卓有成就,不同凡響。”“從這些作品上看,周總理對於詩道不僅具有極高的天賦,而且還下過很大的苦功,再從周總理創辦刊物並與師友頻頻酬唱情形來看,他對於以詩文言志抒情的活動也懷有很濃厚的興趣。”

聯句贈詩傳佳話

1945年7月1日,黃炎培和幾位國民參政員由重慶飛抵延安。7月2日,黃炎培一行到楊家嶺訪問毛澤東。毛澤東會客室牆上挂著一幅沈叔羊的畫作,畫中有黃炎培題寫的一首七絕:“喧傳有客過茅台,釀酒池中洗腳來。是假是真我不管,天寒且飲兩三杯。”那是1943年黃炎培為駁斥國民黨對紅軍過茅台鎮時的污蔑宣傳而作的題畫詩。會談之后,毛澤東用茅台酒招待黃炎培一行,周恩來、陳毅作陪。席間,陳毅提議聯句助興。毛澤東起首句:“延安重逢喝茅台。”周恩來接句:“為有嘉賓陝北來。”黃炎培念了自己的詩句:“是假是真我不管。”陳毅也念了《茅台》的句子:“天寒且飲兩三杯。”《茅台》詩在延安廣為人知,毛澤東聽后連說:“不算!不算!從頭再來。”他又起首句:“赤水河畔清泉水。”周恩來接句:“瓊漿玉液酒之最。”黃炎培接著吟誦:“天涯此時共舉杯。”陳毅結尾:“惟有茅台喜相隨。”吟罷,大家相視,撫掌而笑。

1960年5月中旬,毛澤東與周恩來一起在湖南視察。一天,他們同車察看長沙市容。車子行至橘子洲,目睹湘江水面帆影點點、百舸競渡,毛澤東興致勃勃,提出與周總理作對聯互娛。他即景詠出上聯:“橘子洲,洲旁舟,舟行洲不行。”周恩來因對長沙景物不熟,一時沒有應對。汽車行至天心閣時,毛澤東介紹說這是他以前與同學常來聚談的地方。周恩來忽見一群鴿子從閣中飛出,立即對出下聯:“天心閣,閣中鴿,鴿飛閣不飛。”毛澤東感到詫異,說:“詩人同心。我說出的上聯與你應對的下聯,實為一副古聯。相傳這副對聯曾懸挂在天心閣楹柱上。”周恩來會心地笑了,兩人心心相印,想到一起了。

周恩來的祖籍是浙江紹興,紹劇是他的家鄉戲。1961年9月28日,周恩來在民族文化宮用紹劇《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招待緬甸貴賓奈溫將軍。10月10日,在周恩來的推薦下,毛澤東在中南海懷仁堂觀看了這部戲。10月18日,郭沫若也看了這部戲,並應劇團同志的要求寫了一首《七律·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人妖顛倒是非淆,對敵慈悲對友刁。咒念金箍聞萬遍,精逃白骨累三遭。千刀當剮唐僧肉,一拔何虧大聖毛。教育及時堪贊賞,豬猶智慧勝愚曹。”毛澤東看了郭沫若的詩后,認為對受妖精蒙蔽的唐僧應該批評教育,不能一棍子打死,並於11月17日寫了《七律·和郭沫若同志》:“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裡埃。今日歡呼孫大聖,隻緣妖霧又重來。”毛澤東與郭沫若之間的這次唱和,周恩來起到了直接紐帶作用。

1963年元旦,《光明日報》發表了郭沫若的《滿江紅·領袖頌——一九六三年元旦抒懷》。毛澤東在杭州讀到該詞后,於1月9日吟成《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初稿完成之后,毛澤東並沒有立即寄給郭沫若,而是首先想到了白天到達杭州、准備就醫的周恩來。他揮毫書寫詞的全文,特意題寫上“書贈恩來同志”,又細心地附筆:“郭詞見一月一日光明日報。”然后,親手用中式大信封將詞稿裝好,寫上“送交周總理”,派人送去。周恩來是這首詞的第一個讀者,也是第一個欣賞到該詞韻高千古的書法墨跡的人。手捧著散發墨香的詞稿,周恩來不僅感受到領袖創作的喜悅,胸中也激蕩著強烈的共鳴。

傾心推崇毛詩詞

周恩來詩才卓越,但在五十多年的革命生涯中很少寫詩,這是中國現代詩壇的一大憾事。但周恩來偶爾揮毫時,仍透出他善詩的才氣。特別是1941年1月17日,周恩來為痛斥“皖南事變”而寫的題詞:“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2月2日,毛澤東從延安致電周恩來:“收到來示,欣慰之至。報紙題字亦看到,為之神旺。”很少作詩的周恩來,始終對毛澤東詩詞格外推崇和喜愛。

1958年7月,呂正操和趙爾陸看到毛澤東1950年10月寫的《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傳抄稿將“長夜難明赤縣天”的“縣”字誤抄為“懸”字,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呂正操便去請教周恩來,周恩來也被問住了。事后,周恩來找到該詩的發表稿,始知是傳抄有誤。7月13日,他專門致信呂正操:“昨晚被你考住。今晨與范若愚同志(周恩來秘書,引者)談,將‘赤懸天’勉強解釋為‘赤日當空’‘赤日懸空’的意思。現取閱主席詩詞原本,方知為‘長夜難明赤縣天’並非‘赤懸天’。赤縣神州,大家懂得,自不費解。”

1961年,周恩來審看上海評彈團的《蝶戀花·答李淑一》的演出,並親切接見了作曲者和演員。他分析詞作的深刻寓意時說道:“對我們革命先烈寄予如此崇高的懷念之情,沒有比這首詞更深切、更激昂慷慨,因此就更動人心弦了。‘淚飛頓作傾盆雨’,是嫦娥之淚?是吳剛之淚?還是作者之淚?是普天下革命人民洒下的傾盆熱淚。隻有革命的現實主義和革命的浪漫主義相結合,文學藝術才能達到這樣高的境界。”這是迄今為止對該詞主題思想闡述得最准確而又最深刻的評論。

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5周年,周恩來策劃了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他親自選定3首毛澤東詩詞:《西江月·井岡山》《七律·長征》《七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並叮囑創作人員,一定要寫出最好的曲子,用最好的演員來演唱。在周恩來的悉心指導下,3首毛澤東詩詞歌曲深化了《東方紅》的創作主題,至今仍然廣為傳唱,成為深受人們喜愛的經典曲目。

1972年2月,美國總統尼克鬆訪華時,周恩來對他解釋毛澤東的詩詞《卜算子·詠梅》“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說道:“在這首詞中,毛主席的意思是說,那些開拓事業的人,不一定都是收獲成果的人。百花盛開之時,也是他們行將凋落的日子。”在與尼克鬆最后一次會談時,周恩來再次引用毛澤東詩句:“在您樓上的餐廳裡有一幅毛主席手書的《題廬山仙人洞照》,最后一句是:‘無限風光在險峰。’您是冒著一定風險來中國的。然而,正如詩中所述,在危岩之上,正有著無限偉美的風光。”

1976年元旦,病情危重的周恩來從廣播裡聽到毛澤東新發表的《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和《念奴嬌·鳥兒問答》。他立即讓人買來印有這兩首詞的小薄本,當工作人員讀到《念奴嬌·鳥兒問答》的末句“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時,他的嘴角綻出了幾絲笑紋。周恩來讓工作人員把詩詞本放在枕下,此后每逢從昏睡中醒來,他都要撫摸詩詞本和聽讀這兩首詞。直到1月8日周恩來逝世時,這個詩詞本依然壓在他的枕下。

(作者系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教授、副院長,中國毛澤東詩詞研究會副會長)

(來源:《黨史文苑》,2023年08期)

(責編:代曉靈、萬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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