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理論>>學者專欄
分享

橫看成嶺側成峰

——毛澤東與蘇軾

汪建新

2022年11月10日15:50    

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少聰慧,22歲中進士。王安石變法,蘇軾政見不合,出通判杭州,后徙密州、徐州和湖州。因“烏台詩案”被捕入獄,后被貶黃州,哲宗時召回為翰林學士。紹聖初年,新黨再度執政,又被貶惠州,后遠徙儋州。徽宗即位,遷徙廉州、永州。會大赦,得北還,復朝奉郎,提舉成都玉局觀。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夏卒於常州。蘇軾與父蘇洵、弟蘇轍齊名文壇,稱為“三蘇”,皆名列“唐宋八大家”。他性格曠達而有膽識,散文“渾涵光芒,雄視百代”﹔詩作如“天馬脫羈,飛仙游戲”﹔詞作則“遺世獨立”,呈現一派豪邁氣象。蘇軾著有《東坡全集》100多卷,存詩2700余首,詞340余首。毛澤東的藝術欣賞趣味“偏於豪放”,十分喜愛蘇軾作品,他高度評價蘇軾,學習、借鑒蘇軾豪放風格,並將其發揚光大至前無古人的思想和藝術境界。

鑒賞蘇軾:千裡共嬋娟

毛澤東圈畫或手書過蘇軾的詞至少有:《念奴嬌·赤壁懷古》《洞仙歌·冰肌玉骨》《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江城子·別徐州》《行香子·丹陽寄述古》《昭君怨·送別》《採桑子·潤州多景樓與孫巨源相遇》《滿江紅·東武南城》《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水龍吟·小舟橫截春江》《浣溪沙·山下蘭芽短浸溪》《醉翁操·琅然》《哨遍·春詞》《點絳唇·庚午重九》《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賀新郎·夏景》等共16首﹔詩篇有《題西林壁》《惠崇春江曉景二首》《飲湖上初晴后雨》《贈劉景文》等5首。從毛澤東在談話、詩詞中引用、化用蘇軾詩詞情況及其他資料看,毛澤東讀過的蘇軾詩詞,遠不止這些作品。

1927年9月11日,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部隊向湘贛邊界的白沙鎮前進。他親自布置戰斗任務,他攤開軍事地圖:“派一營為左翼,從濠溪出發,經泉坑——水坳——黃家嘴——家槽——屙屎坳……”毛澤東皺皺眉,笑道:“好難聽的名字。”眾人笑得更歡。團長蘇先駿板起臉:“笑什麼!嚴肅點。”毛澤東則說:“也不要太作古正經呢,‘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嘛。”毛澤東用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的詩句,說明指揮打仗不必太“作古正經”,可像周瑜那樣“談笑間”消滅敵人。毛澤東早就熟讀此詞,能夠信手拈來,他晚年還曾默誦並手書此詞。

1949年3月召開的七屆二中全會上,女代表向隅本應該坐在靠前面一些的座位上,可她丈夫犧牲了,心情不好,獨自坐在一隅。毛澤東看到后笑著對她說:“一人向隅,舉座不安啊!蘇軾《立春日……請成伯主會二首》之一有:‘老子從來興不淺,向隅誰肯滿堂歡?’還是請你到前面就座吧。”毛澤東巧用蘇東坡詩句,不僅化解了向隅的郁悶情緒,還使會場氣氛輕鬆活躍起來。

蘇軾的題畫詩《惠崇春江曉景二首》,是為宋代畫家惠崇《春江曉景》畫所作。其一是題春江鴨戲圖:“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1949年5月5日,毛澤東邀請柳亞子到雙清別墅共進午餐。他們談到南朝詩人謝靈運的《登池上樓》、隋朝詩人薛道衡的《昔昔鹽》和北宋蘇軾的《惠崇春江曉景》等詩,對其中的“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等名句頗感興趣,毛澤東還將上述名句書寫在柳亞子的《羿樓紀念冊》上。

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感情豐富,耐人尋味。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說:“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余詞盡廢。”1950年,毛澤東邀請周世釗進京參加國慶觀禮。10月5日下午,在毛澤東家裡,周世釗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周世釗緊握毛澤東的手,淚眼模糊地說:“潤之兄,我好想你啊!”毛澤東望著周世釗,也動情地說:“難道我就不想你嗎?我夢見了你好幾次,每次夢醒我就默吟:‘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毛澤東問他到北京后見到了哪些熟人。周世釗說見到了徐特立、謝覺哉、熊瑾玎、王季范。毛澤東聽后,馬上讓秘書打電話約這幾位老人到家裡做客敘談。1958年5月16日深夜,毛澤東仍在月下漫步,他突然問身邊的工作人員:“你們說是天上好,還是人間好?”接著他又自問自答,隨口吟出了蘇軾的詩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毛澤東與浙江有不解之緣,一生中曾53次親臨浙江,在浙江度過了785個日日夜夜,留下了永恆記憶。他喜愛杭州,喜愛西湖。1954年的一天,浙江省委書記譚啟龍陪毛澤東沿西湖湖濱散步。毛澤東問:“小譚,你說說看,西湖美不美?”“美啊。太美了!”“你再說說,西湖美在何處?”譚啟龍的眼光迅速掠過湖光山色,說:“依我看,這山,這樹,這水,都美。再加上這三者相映成趣地搭配在一起,不就更美了嗎?”毛澤東笑笑:“你隻說對了一半,算是及格了吧。只是你還沒抓住西湖的特點。大凡天下名勝之地,多具備你所說的這三點:青山疊翠、綠水長流、花木扶疏,這只是其共性。西湖的個性,你還沒抓住。”毛澤東指著蘇堤說:“修這道堤的蘇東坡抓住了幾點特色,他有詩道‘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晴天的水,雨天的山,一濃抹,一淡抹,確是西湖之美啊。你看,陽光下桃李爭妍的蘇堤,就是‘水光瀲灩晴方好’的濃抹之時啊。”毛澤東認為蘇軾“把西湖之美寫盡了,后人難以企及”。毛澤東在杭州寫了《五律·看山》《七絕·五雲山》《七絕·莫干山》《七絕·觀潮》,但沒有留下寫西湖的詩。毛澤東曾說過:“蘇東坡《飲湖上初晴后雨》實在絕了,我不敢造次。”

蘇軾和友人同游廬山,寫下《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這首詩以形象化的語言寫出了深刻的哲理,充滿辯証思維。毛澤東自然十分喜歡,曾手書此詩。

1975年6月,北京大學中文系的蘆荻曾為患眼疾的毛澤東讀書。蘆荻回到北大后的一天,一位醫生來到她的家中,奉毛澤東之請,要她查找一句蘇東坡話語的出處。她當即拿出一部明代版本古書,從中查出那句話,在書中夾上紙條,交給醫生帶去。即使在病魔纏身之際,毛澤東仍然沒有停止讀蘇軾作品。

評點蘇軾:宋代大文豪

根據現有資料判斷,毛澤東對蘇軾進行評價的文字並不多,但涉及范圍還是較廣的,即針對蘇軾的文章筆法,又包括蘇軾的詩詞成就,還論及蘇軾的生平事跡。

蘇軾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文章“大略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蘇軾《答謝民師書》)。他談史議政的論文,包括奏議、進策、史論等,大都與蘇軾的政治生活有密切聯系。最著名的是上神宗的《萬言書》《徐州上皇帝書》和一些策文、史論。這些文章大都是早年寫的,內容基本持儒家傳統觀點,可取之處不多。由於蘇軾早年得志,對社會實情了解不深,一些議論國事的文章,往往只是引經據典,泛泛而談,多書生之見。毛澤東在《讀〈新唐書·馬周傳〉批語》中寫道:“賈生《治安策》以后第一奇文。宋人萬言書,如蘇軾之流所為者,紙上空談耳。”毛澤東批評蘇軾的《萬言書》是“紙上空談”,是十分中肯的。毛澤東在《讀〈古文辭類篡·蘇軾徐州上皇帝書〉批語》中寫道:“言科舉無用。”此處毛澤東對蘇軾持肯定態度。毛澤東對蘇軾有褒有貶,既是理性的,也是客觀的。

蘇軾的史論常常提出一些新奇的見解,獨出心裁,翻空出奇,議論風發,筆勢恣肆,構思奇妙,語言流暢,心中所想即能曲盡其意,往往有獨到之處。蘇軾稱這種方法叫“八面受敵”,意謂功力深厚,能應付各種情況。蘇東坡談及讀《漢書》時寫道:“吾嘗讀《漢書》矣,蓋數過而始盡之,如治道、人物、地理、官制、兵法、財貨之類,每一過專求一事,不待數過,而事事精竅矣。”蘇軾在《又答王庠書》中說:“書之富如入海,百貨皆有,人之精力不能盡取,但得其所求者爾。故願學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之興亡治亂、聖賢作用,且隻以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別作一次,求實跡故實,典章文物之類,亦如之他皆仿此。此雖似迂鈍,而他日學成,八面受敵,與涉獵者不可同日而語也。”其實早在唐代吳融就採取“八面受敵”法。五代王定保《新摭言·海敘不遇》:“子華(吳融)才力浩大,八面受敵,以八韻著稱。”“八面受敵”法是分析法和綜合法在讀書方法上的巧妙運用。毛澤東在《關於農村調查》中稱贊道:“古人說:文章之道,有開有合。這個說法是對的。蘇東坡用‘八面受敵’法研究歷史,用‘八面受敵’法研究宋朝,也是對的。今天我們研究中國社會,也要用‘八面受敵’法,把它分成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軍事的四個方面來研究,得出中國革命的結論。”

1957年8月1日,毛澤東在《對范仲淹兩首詞的評注》中說:“詞有婉約、豪放兩派,各有興會,應當兼讀……我的興趣偏於豪放,不廢婉約。”1963年2月26日,毛澤東在中央工作會議上召集各大區第一書記談話時說:“詩詞也是一樣,在同一朝代,如宋朝,有柳永、李清照一派,也有辛棄疾、蘇東坡、陸游一派。”蘇軾是中國詞史上豪放派的開拓者,毛澤東曾夸贊蘇軾的詞“氣勢磅礡,豪邁奔放,一掃晚唐五代詞家柔糜纖弱的氣息”。

蘇軾最為人稱道的成就,是拓寬了詞的寫作范圍,以詩入詞,一改五代以來詠嘆傷離送別、男女戀情之類的狹窄內容。他填詞時大力革新,於婉約派之外,別立豪放一宗,開南宋愛國詞人的先河。胡寅在《酒邊詞序》裡說他“一洗綺羅香澤之態,擺脫綢繆宛轉之度,使人登高望遠,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乎塵埃之外”,這是對蘇軾詞的恰當評論。

1956年5月30日,毛澤東從廣州到了長沙,他要暢游湘江。在湖南省委書記周小舟等的陪同下,毛澤東登上一艘小汽輪。小汽輪劃破江面,濺起一路水花,陽光譜成彩練,分外美觀。毛澤東觸景生情,吟誦起蘇軾《前赤壁賦》:“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毛澤東興味盎然地評論說:“蘇東坡是宋代的大文豪,長於詞賦,有許多獨創,‘一洗綺羅香澤之態,擺脫綢繆宛轉之度’,如《念奴嬌·赤壁懷古》是千古絕唱。然而此人在政治上坎坷不平,宦海中升降沉浮,風雲莫測。因此常寄詩清風明月、扁舟壺酒以消情。”他轉過臉,對身邊的周小舟打趣道:“蘇東坡駕一葉扁舟,那說的是小舟,‘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是追求小我的自由。你已經不是小舟,你成了承載幾千萬人的大船了。”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出自蘇軾《臨江仙·夜歸臨皋》。王文浩《蘇詩總集》題作《壬戌九月,雪堂夜飲,醉歸東皋作》。雪堂是蘇軾在黃岡縣東面的東坡所筑的房子,臨皋在黃岡縣南長江邊上,蘇軾的寓所在此。這首詞寫於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年)9月,記敘深秋之夜詞人在東坡雪堂開懷暢飲,醉歸臨皋時的情形。毛澤東批評蘇軾是“追求小我的自由”,教育周小舟作為省委書記,應作承載全省人民的“大船”,要為人民謀福祉,意味深長。

這次談話既高度評價了蘇軾的文學地位和成就,也客觀指出了蘇軾藝術創作與人生經歷的相互關系。毛澤東於湘江上觸景生情,吟誦蘇軾詞賦而發表對蘇軾的評論,可見他對蘇軾的生平、思想和文學成就是很熟悉的。他稱贊蘇軾是“宋代的大文豪”,並特別指出他“長於詞賦”“有許多獨創”,這些贊語恰如其分。

繼承蘇軾:數風流人物

毛澤東不僅喜愛蘇軾的作品,而且經常在自己的詩詞創作中借用蘇軾作品中的一些意象。《七絕·觀潮》“千裡波濤滾滾來,雪花飛向釣魚台”中的“雪花”比喻潮水,而蘇軾《望海樓晚景》“海上濤頭一線來,樓前指顧雪成堆”和《念奴嬌·赤壁懷古》“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也是以“雪花”形容海潮和江潮。《七律二首·送瘟神》“紅雨隨心翻作浪”中的“紅雨”,喻指桃花,而蘇軾《哨遍·春詞》“任滿頭紅雨落花飛”,用“紅雨”形容落花。毛澤東詩中的“雪花”“紅雨”,從蘇軾詩詞中借用了同類物象。

“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一句,是《菩薩蠻·黃鶴樓》的詩眼。“酹”字極具中國文化意味,是古代用酒澆在地上祭奠鬼神、逝者或對自然界事物設誓的一種習俗。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一句也有一個“酹”字。《念奴嬌·赤壁懷古》起筆大氣磅礡,筆力遒勁,境界宏闊,但整首詞的格調由激揚而轉壓抑,由慷慨而變沉悶。“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落筆蒼涼悲觀,黯然神傷,思想消極,感慨人生如夢、淒涼慘淡,隻能無可奈何地自解自慰,令人不勝唏噓。而毛澤東把酒澆洒在滔滔滾滾的江水裡,表達出兩層深刻含義:一是緬懷大革命中壯烈犧牲的革命英烈的祭奠酒﹔二是繼續征戰革命到底的壯行酒。毛澤東詞之“酹”的執著剛毅,是蘇軾詞之“酹”所望塵莫及的。“把酒酹滔滔”,還化用了蘇軾“把酒問青天”句。作家碧野在《黃鶴樓頭留詩篇》一文中評論道:“詩人借蘇軾《水調歌頭》詞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豪邁氣概,抒懷吟詠‘把酒酹滔滔’的熾熱感情。但蘇東坡端酒問青天,問的是明月,是對天上虛幻空靈的感覺﹔而詩人毛澤東端酒洒向大江,是心懷國家的命運和對人民幸福的追求。‘把酒酹滔滔’,雖是假托,卻萬般真情。”

毛澤東詩詞在語言上對蘇軾詩詞多有吸收、借鑒,其中引用、化用蘇軾詩句的例子比比皆是。《賀新郎·別友》“過眼滔滔雲共霧”,化用蘇軾《吉祥寺僧求閣名》“過眼榮枯電與風”句,二者句式相同。《卜算子·詠梅》“風雨送春歸”,化用蘇軾《和秦太虛梅花》“不如風雨卷春歸”句,兩首作品的題材都是詠梅。

《七絕·劉蕡》“孤鴻鎩羽悲鳴鏑,萬馬齊喑叫一聲”中的“萬馬齊喑”,出自蘇軾《三馬圖贊引》“振鬣長鳴,萬馬齊喑”,蘇軾句謂駿馬抖動頸上的鬃毛嘶叫時,其他馬都鴉雀無聲,而毛澤東詩喻指人們不敢講話的沉悶政治局面。《念奴嬌·井岡山》“江山如畫,古代曾雲海綠”中的“江山如畫”,出自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語意相同,都贊美祖國河山。《沁園春·雪》“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和《賀新郎·讀史》中的“有多少風流人物”,均出自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千古風流人物”。蘇詞的“風流人物”泛指歷朝歷代的杰出人物,《沁園春·雪》的“風流人物”則“是指無產階級”,這是歷史上的杰出人物望塵莫及的﹔而《賀新郎·讀史》中的“風流人物”,特指下句“盜跖庄蹻流譽后,更陳王奮起揮黃鉞”所歌頌的被壓迫階級的起義領袖。毛澤東借用蘇軾說法,但賦予了“風流人物”全新的思想內涵。

毛澤東詩詞受到蘇軾詩詞的深刻影響,當然不限於使用意象和化用詩句。毛澤東詩詞頗得蘇軾詩詞神韻,器大聲宏,縱橫捭闔。《念奴嬌·昆侖》起句“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與《念奴嬌·赤壁懷古》首句“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異曲同工,恰如劉勰《文心雕龍》所說,“視通萬裡”“思接千載”。

《沁園春·雪》和《念奴嬌·赤壁懷古》兩首詞雖然詞牌不同,但章法十分類似,其基本結構都是寫景、懷古、抒情。《念奴嬌·赤壁懷古》先描繪“大江東去”的壯麗景色,以“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承上啟下,再抒發對“公瑾當年”的感慨,而后以“故國神游”引發抒情作結。《沁園春·雪》先描繪“北國風光”的壯麗景色,以“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過渡,然后評點歷史人物,最后以“俱往矣”引出抒情結尾。兩首詞都以重大社會歷史為題材,展示詞人的胸襟懷抱,視野開闊,景物壯麗,時空悠遠,慷慨豪邁,形成氣勢磅礡的藝術風格。

但是,必須看到,《沁園春·雪》所表現的思想境界、胸襟氣度和豪放風格,遠遠超乎《念奴嬌·赤壁懷古》。“千裡冰封,萬裡雪飄”“長城內外”“大河上下”,毛澤東詞描繪的山川景物,比蘇軾詞更顯空間寥廓,氣勢恢宏﹔毛澤東詞評點的歷史人物,上至秦皇漢武,下至成吉思汗,比蘇軾詞涉及的三國周郎,歷史跨度更大,立足點更高。蘇軾一味仰視古代英雄而自慚形穢,而毛澤東詞則站在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俯視之,採取批判態度。誠如柳亞子評價《沁園春·雪》“算黃州太守,猶輸氣概”那樣,毛澤東的豪放詞風,繼承了蘇軾,又超越了蘇軾,形成了自身雄奇奔放的藝術個性。毛澤東詩詞所反映的社會實踐跌宕雄渾,所展現的精神世界浩瀚豁達,所抒發的主觀情感激蕩澎湃,所承載的思想內涵博大精深,令人震撼、催人奮進。

(來源:《黨史文苑》,2022年第10期)

(作者汪建新系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教授、副院長、一級巡視員,中國毛澤東詩詞研究會副會長)

(責編:代曉靈、劉圓圓)
相關專題
· 汪建新專欄
微信“掃一掃”添加“學習大國”

微信“掃一掃”添加“學習大國”

微信“掃一掃”添加“黨史學習教育”官微

微信“掃一掃”添加“黨史學習教育”官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