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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史視域下的國別區域研究

梁佔軍

2021年12月13日08:19    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世界史視域下的國別區域研究

   近十年來,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穩步推進,肇始於世界史學科建言的國別區域研究異軍突起:國內高校紛紛設立研究基地,成立國別區域研究院,其他類似研究中心更是如雨后春筍,發展勢頭令人矚目。由於國別區域研究屬於新興的跨學科研究領域,目前學界正在從不同的學科角度對其相關的理論和方法進行建構和解讀。那麼,與其關聯密切的世界史學科是如何認識和理解國別區域研究的?世界歷史進程中的國別區域研究是如何形成和演進的?世界史學科參與國別區域研究的優勢和路徑何在?這些問題都是值得關注和認真思考的。

  

   放眼世界歷史進程,歐美的國別區域研究發端於近代早期歐洲列強海外探險和殖民擴張活動,成型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蘇冷戰期間的全球爭霸與區域爭奪,是歷史上名副其實的帝國之學或大國之學,其內生動力來自了解外部世界的現實需求。

   當今學術界普遍把國別區域研究視為一國對域外知識體系的建構,但對其內涵與外延尚無公認的精准定論。筆者認為,國別區域研究的定義可分廣義和狹義兩種:廣義的國別區域研究泛指以國家或區域為單位,針對國情和域情展開的全方位、多角度、跨學科的綜合性研究,其內容涵蓋政治、經濟、民族、宗教、社會、文化等領域,核心是針對域外國家和地區知識體系的獲取與建構﹔狹義的國別區域研究則是指針對特定國家或區域的特殊國情或域情開展的應用性研究,包括國家和區域治理方面的戰略性研究、針對突發事件的對策性研究、圍繞熱點進行的信息類研究以及以現實問題為導向的基礎性研究,其重心在於對域外信息的獲取與利用。

   無論廣義還是狹義,國別區域研究都是圍繞從本國發展需要而開展的對域外知識的探究。由於域外知識體系的復雜性,相關研究往往需要多學科協同才能取得成效。事實上,無論是早期英法等殖民國家開創的“東方學”“埃及學”“斯拉夫學”之類的研究,還是冷戰期間美國倡導和推動的國別區域研究,都彰顯出“跨學科”是國別區域研究的顯著特點。北京大學區域與國別研究院院長錢乘旦先生曾撰文指出,二戰后以美國為代表的“國別區域研究”,“其新穎之處不在於開辟了一個新‘學科’,而在於組建了一個新的平台。在這個平台上,各學科(包括人文、社會科學,甚至理工醫農)隻要有共同的研究對象(指地理對象,即某個國家或地區),都可以互相配合、互相支撐,共同對這個國家或地區做研究,最終拼出一幅關於這個國家或地區的‘全息圖’,達到為制定相關政策提供知識和學術基礎的目的”。當今世界一流的國別區域研究機構,如倫敦大學的亞非學院和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都是針對某一地區或某個國家的跨學科、綜合性研究平台,其成果涉及許多學科和領域。從這個角度看,國別區域研究開拓了知識創新的新天地。

   從本質上講,國別區域研究源自世界整體化進程中各國順應對外交往中的現實需求而對域外知識的一種常識性探究和知識體系的構建。這種知識探究涉及自然地理、風土人情、政治文化和宗教信仰等人類生活的幾乎全部領域,是不同民族和文明互動交流的產物。針對這種互動產生的知識創新研究,是一個國家從封閉走向開放、從局部走向世界的必由之路。

  

   反觀新中國的學科發展,世界史是最早涉及國別區域研究的學科之一,其時代背景是中國對了解外部世界發展進程的渴望。新中國探究域外知識的起點可以前推至20世紀60年代,迄今大體可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20世紀60年代至改革開放前。這一階段我國出於應對復雜國際形勢的需要,曾在多所高校設立過一批專門研究外國問題的研究機構,比如美國研究所、非洲研究所等,其主要工作是翻譯外國資料,如20世紀70年代翻譯出版了皮書系列,30多個單位的學者先后譯介了210余種國別區域史的著作。不過總體來說還談不上“研究”,而且這些機構在“文革”開始后基本上陷於停滯狀態。

   第二個階段是改革開放到新世紀前十年。這期間中國社會科學院不斷增設專門研究國別和地區的研究所,如美國研究所、日本研究所、西歐研究所(現為歐洲研究所)、蘇聯東歐研究所(現為東歐中亞研究所)、西亞非洲研究所和拉丁美洲研究所等﹔各高校也培養了一批研究外國問題的師資力量,產出了一批研究成果。但從國別區域研究的角度看,該階段的研究還主要局限在基礎研究,對策應用類研究並不突出,涉及各國和區域歷史的世界史學科僅僅是歷史學門類下的二級學科,難以對接國別區域研究的需要。

   第三個階段是2011年至今。改革開放40余年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成就,國際交往也日趨廣泛,此時的中國比以往更需要全面、深入地了解世界。2011年世界史學科升級為一級學科,此舉催生了世界史研究要覆蓋全球國別和地區的動議,旋即揭開了第三輪國別區域研究的序幕。2011年底,教育部正式啟動高校國別和區域研究專項,鼓勵和支持國內高校開展國別區域研究。截至2021年,教育部共批准設立了42家培育基地和400多家備案研究中心,基本實現了世界主要國家和基本區域的研究覆蓋。至此,中國的國別區域研究進入了新的歷史時期。

   必須指出的是,第三輪國別區域研究基地建設十年來,雖然取得了顯著的進展,但也存在著一些明顯不足,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科研基礎薄弱,缺乏強有力的學科支撐。如上所述,國別區域研究作為新興的跨學科前沿問題研究,在突破學科壁壘、推進交叉學科創新、提供社會服務等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優勢,但受到現有學科體制限制,無法充分發揮其作用。從理論上講,目前國別區域研究的跨學科性質使得幾乎各學科都有介入的空間,但實際上由於缺少學科定位,相關的研究者隻能依托各自學科進行研究,因此很難完成對某一地區、某一國家全方位的了解和全面的研究。事實上,國別區域研究要健康發展,必須夯實其學科基礎。從學科建構的角度看,“國別區域研究”的“跨學科”屬性使其可以歸屬於新興的交叉學科。值得慶幸的是,2020年全國研究生教育會議明確提出要建設新的交叉學科門類,這為國別區域研究獲得獨立的學科支撐帶來了希望。

   第二,研究力量分散,學科水平參差不齊。目前高校參與國別區域研究的師資主要分布在世界歷史、外國語言文學、國際政治、國際關系等學科和方向,大家習慣從本學科的角度去解析研究對象,不擅長多學科協同合作開展研究。另外,科研成果的質量往往取決於各學科原有的基礎,彼此之間的水平有所差異,客觀上限制了國別區域研究水平的整體提升。

   第三,跨學科協同研究缺乏機制保障。跨學科協同需要研究者跨越院系單位、學科專業等各種體制機制的界限,這對於大多數缺少協同經驗的國別區域研究團隊來說難度非同一般:一方面是高校基於學科劃分的考核機制難以逾越,另一方面是協同研究的范式和評判標准等尚未統一。因此,未來國別區域研究要想取得更大的進展,必須在跨學科協同研究的體制機制建設方面取得突破。

  

   世界史學科在探究域外知識方面的前期積累,為其率先深度參與國別區域研究奠定了基礎﹔而國別區域研究則為切實發揮世界史的資政功能、拓展社會服務提供了路徑。

   概括地講,世界史助力國別區域研究的自身優勢有三:第一,歷史學的視角有助於理解和洞察現實問題的本質,為解決現實問題提供重要的歷史線索。每個現實問題都是歷史發展演變的結果,因此從歷史中追根溯源可以幫助我們認清問題的本質。第二,史學訓練可為現實問題的研究奠定能力基礎。現實問題研究需要廣泛收集材料和信息,史學研究用材料說話以及言必有據的專業訓練,可以為國別區域研究打下堅實的資料收集以及分析論証基礎。第三,史識積澱可以為研判現實問題走向提供長時段的歷史洞見。對現實問題的研究與預測需要材料依據,更需要見識和智慧。豐富的歷史經驗,以及對歷史發展脈絡和走向的長時段把握,有助於幫助我們研判形勢,提升對策建議的准確性,這是史學資政的重要功能。

   總之,國別區域研究作為世界整體化進程催生的一門應用性強的學問,既是一種對外部世界的知識性探索,也是服務於特定歷史條件下政治社會經濟發展需要的知識體系建構。當前世界格局正在發生著深刻轉變,現代意義上的國別區域研究在中國也剛剛起步。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別區域研究既是世界歷史發展自身邏輯的產物,也應該是世界史學科大有可為的用武之地。

   (作者:梁佔軍,系教育部國別區域研究基地首都師范大學文明區劃研究中心主任、歷史學院教授)

(責編:萬鵬、代曉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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