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7日08:26 來源:解放軍報
要傳承好塞罕壩精神,深刻理解和落實生態文明理念,再接再厲、二次創業,在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新征程上再建功立業。
——習近平
河北承德圍場滿族蒙古族自治縣,塞罕壩機械林場,距北京400多公裡。
11月7日,立冬,紛紛揚揚的大雪如期而至。
海拔1900多米的月亮山望海樓裡,民兵護林員劉軍和妻子王娟收拾好行李,等待下山的通知,“黃的落葉鬆,綠的樟子鬆,都白了,這雪得有20厘米了。”
大雪,意味著火情風險降低。劉軍和王娟終於可以回家,來年3月15日再上山。
這一天,林場森林扑火隊也放假了。今年9月以來,他們24小時在位,保証一旦有火情3分鐘內完成集結,隨時能戰。這支50人的突擊力量,全部由退役軍人組成,平時進行體能和技戰術訓練,實行嚴格的一日生活制度。
“感覺和在部隊時一樣。森林消防對體力要求高,紀律性強,講究團結協作。”郝帥曾是陸軍某部一名通信兵,退役后加入扑火隊,“我們的任務就是守好每一棵樹。”
守護林場,防火為第一要務。塞罕壩人對“火”極其敏感,他們牢記這樣一句話——
從萬到零就在分秒之間,從一棵樹到億萬棵樹需要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對劉軍和王娟夫婦來說,是13年的堅守。13年裡,他們寫下的瞭望登記本摞起來有1米高。
“很久很久”,對郝帥和其他大多數扑火隊隊員來說,是三代人的接力,“這片林子是爺爺育的苗,那片林子是父親種的樹”。
“很久很久”,對塞罕壩人來說,是從一棵樹到萬頃“海”的傳奇。半個多世紀以來,他們用青春、汗水,甚至生命,伏冰臥雪、不懈奮斗,鑄就了牢記使命、艱苦創業、綠色發展的塞罕壩精神,把昔日飛鳥不棲、黃沙遮天的荒原,變成世界上面積最大的人工林場,筑起為京津阻沙涵水的“綠色長城”。
一棵樹·信念之源
樹,在塞罕壩很平常,也曾很稀罕。
塞罕壩,蒙語,意為“美麗的高嶺”,曾是皇家后花園,森林茂密、水草豐沛。清朝末年,為彌補國庫虧空開放圍墾,千裡鬆林被砍伐殆盡。新中國成立初期,這裡被荒漠、流沙佔據,到處是荒山禿嶺。
往北是渾善達克沙地,往南是京畿重地。當塞罕壩這道連北接南的重要生態屏障轟然倒下,內蒙古高原流沙大舉南進,“風沙緊逼北京城”。
上世紀60年代初,正值國民經濟困難時期,國家仍咬緊牙關,決心建一座大型國有林場,恢復植被,阻斷風沙。
1961年10月,時任林業部國營林場管理局副局長劉琨,率隊登上塞罕壩,策馬走在冰天雪地的荒原。3天后,他們才在紅鬆窪一帶望見了一棵迎風而立的落葉鬆。
“這棵鬆樹少說有150多年樹齡,証明塞罕壩上可以長出參天大樹。”劉琨默默撫摸著樹干,未語淚先流,“今天有一棵鬆,明天就會有億萬棵鬆。”北方第一個機械林場地址就此選定。
從一棵樹看到一片森林,源於對綠色的渴望,始於一群人的青春壯歌。
1962年,來自全國18個省、市的127名農林專業大中專畢業生來到塞罕壩,與當地242名干部、工人一起,組建塞罕壩機械林場。
那時的塞罕壩,荒涼了近半個世紀,除了刺骨寒冷,隻有漫漫風沙。
那一年,40歲的承德地區地委專員、農業局局長王尚海,一位抗戰時期的游擊隊長,奔向新的“戰場”,任林場第一任黨委書記。他的戰友包括出任林場首任場長的專署林業局局長劉文仕,林業部派來的工程師張啟恩,以及圍場縣委派出的十幾名優秀公社書記、區委書記、縣局局長,他們分任塞罕壩分場書記、場長和科室負責人。
那一年,20歲出頭的趙振宇是承德農專農學專業的應屆畢業生。他在志願去向一欄中寫下:服從組織分配。幾天后,他和大家一起唱著歌上了壩,成了第一代塞罕壩人。
“渴飲河溝水,飢食黑莜面。白天忙作業,夜宿草窩間。雨雪來查鋪,鳥獸繞我眠。勁風揚飛沙,嚴霜鑲被邊。”今年88歲的林場第一代建設者張國軍記得,當時環境十分惡劣,生活條件艱苦,造林難度非常高,“就靠著一股子勁,想著怎麼也得把黨交給的工作做好。”
響應黨的號召,聽從黨的召喚,完成黨的任務,縱有千難萬險在所不辭。平均年齡不到24歲的第一代塞罕壩人,在茫茫荒原“先治坡、后治窩,先生產、后生活”,咬緊牙關堅持了下來。
隻有荒涼的沙地,沒有荒涼的人生。一棵棵樹苗,在冰天雪地裡頑強生長,長成一望無際的綠色林海。1982年,塞罕壩林場在荒原造林96萬畝,總計3.2億余株,超額完成任務。聽到這個消息,劉琨老淚縱橫:“在塞罕壩那樣的地方造林,沒有一種信念、沒有一種精神是不行的。”
如今,這棵“功勛樹”,依然在紅鬆窪迎著風雪傲然挺立,見証著115萬畝樹木,讓濯濯童山“換了人間”。
百畝林·綠色之源
塞罕壩的樹,比想象的小,不高大也不粗壯。在年均氣溫零下1.3攝氏度、積雪7個月、無霜期隻有60多天的塞罕壩,它們倔強生長著。
塞罕壩有一片最老的林子,最粗的落葉鬆胸徑隻有20多厘米,最高20米左右。這片林子,是1964年馬蹄坑大會戰的成果,是塞罕壩的“綠色之源”。
當時,林場成立兩年,由於缺乏在高寒高海拔地區造林的經驗,種十棵樹活不了一棵,有些人打起了退堂鼓。為了穩住軍心,王尚海和4位場領導把家人從承德、北京等地接到林場,從原本舒適的樓房搬到壩上簡陋的職工宿舍,在塞罕壩扎下了根。
他們急需的,還有一場提振士氣的勝利。王尚海和中層干部跑遍林場的山山嶺嶺,選中一塊形似馬蹄、適合機械化種樹的地方。
1964年春天,120名精兵強將,帶著當時場裡最精良的裝備,向荒原開戰。樹苗是一棵棵精挑細選的落葉鬆,栽植密度經過精心測算,所有樹苗全程保濕,植樹機栽種后每一棵樹進行人工校正……此役,種下516畝落葉鬆,成活率達90%以上。面對一片稚嫩的綠色,王尚海這位抗戰時期一夜間炸掉日寇4個炮樓的老兵,激動地號啕大哭。
一場隻能打贏、不能失敗的關鍵之戰拿了下來,塞罕壩人創業的心定了,大規模綠化造林的大幕從此拉開,逐漸由每年春季造林發展到春秋兩季造林,最多時一年造林8萬畝。
1989年,王尚海逝世,家人遵從他的遺願將骨灰撒在馬蹄坑林區。后來,這片林子被林場人稱為尚海紀念林,紀念老書記,也紀念老一輩塞罕壩人科學務實、堅韌不拔的精神。
苦干,不意味著蠻干。從一粒種子到壯苗上山,從一棵幼苗到萬頃林海,塞罕壩的創業史,也是一部中國高寒沙地造林科技攻關的創新史。
塞罕壩展覽館裡,陳列著一“胖”一“瘦”兩把植苗鍬。“胖”的那把是從前蘇聯引進的科洛索夫植苗鍬,重3.5公斤。“瘦”的那把改進后增加了兩翼腳踏杆,卻輕了1.2公斤,效率提高一倍以上。這是林場第一任技術副場長張啟恩領著技術人員結合塞罕壩的地質條件研究出來的,至今仍在使用。
狍子回來了,小鳥回來了,經過兩代林場人的努力,塞罕壩森林覆蓋率達到80%以上,剩下的都是不宜造林的荒山。
“種樹,是我們的使命,不能讓每一寸土地閑置。每多種一棵樹,都會有它的作用。”第三代塞罕壩人、林場林業科副科長范冬冬說。2011年以來,他們把10萬畝石質山坡作為主戰場,採取客土回填、使用容器苗等方法,克服坡陡、石硬、路不通的困難,見縫插綠。這些樹木成林后,塞罕壩森林覆蓋率將達到86%的飽和極值。
“吃祖宗飯、斷子孫路不是能耐,能夠還祖宗賬、留子孫糧才是本事。”走出尚海紀念林,白樺林前大標牌上的大字格外醒目。
萬頃“海”·美麗之源
問起塞罕壩什麼時候最美,當地人會推薦7月到9月間,那是色彩最為斑斕的時節。他們也會告訴你,塞罕壩的四季其實都很美:春天有雨,夏天有花,秋天有林,冬天有雪。
1993年,塞罕壩國家森林公園成立,絡繹不絕的游人前來觀賞。公園裡有一個七星湖景區,因有大小不等、形態各異的7個天然湖泊,空中俯瞰如同北斗七星而得名。不知何時,景區中多出一個寬約5米的水泡子,讓七星湖變得“名不副實”。
這是山林水草湖共同作用的結果。一棵樹就是一台制氧機,一片林就是一個蓄水池。經過長期科學管理,塞罕壩機械林場每年涵養水源2.84億立方米,可固定二氧化碳86.03萬噸,釋放氧氣59.84萬噸。這是大自然回饋給塞罕壩的巨大財富。
塞罕壩國家森林公園也有“幸福的煩惱”。2017年,公園接待游客50萬人次,門票收入達4400萬元。如果擴大游客接待量,收入自然也會提高。但公園作出決定:嚴格控制入園人數、控制入園時間、控制開發區域、控制佔林面積。
種好樹,塞罕壩人有一種朴素的生態意識﹔用好樹,塞罕壩人有一種自覺的生態意識。
不能守著“金碗”沒飯吃,更不能砸了“飯碗”換飯吃。“如果生態效益沒有了,用再多的經濟效益也難以挽回。經濟賬和生態賬、小賬和大賬孰輕孰重,頭腦必須清醒。”林場黨委書記安長明說。
如今,萬頃林海生長在塞罕壩,但“綠色”效益早已溢出此地。隨著塞罕壩林場生態效益逐步顯現,森林旅游、綠化苗木、風電、碳匯交易等綠色產業已成為林場主要收入來源。林場通過生態建設,還輻射帶動周邊近4萬人脫貧致富,實現生態效益、經濟效益、社會效益有機統一。2021年,塞罕壩機械林場被授予“全國脫貧攻堅楷模”榮譽稱號。
“我們相信,種下綠色,就能收獲美麗。種下希望,就能收獲未來。”2017年,塞罕壩被聯合國環境規劃署授予“地球衛士獎”,第一代塞罕壩人陳彥嫻代表林場發表感言。
河的源頭、雲的故鄉、花的世界、林的海洋,塞罕壩的綠水青山滋養了一方百姓,也在首都形成了一道綠色生態屏障。
“這百萬畝林海,靠的是三代人艱苦創業接力拼搏,靠的是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堅守。到2030年,林場有林地面積將達到120萬畝,森林生態系統更加穩定、健康、優質、高效,生態服務功能顯著增強。”林場場長陳智卿說。
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記者 張蕾,通訊員 楊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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