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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的使命

蘇 童

2016年10月27日14:51    來源:人民網-理論頻道

如果一部好的長篇小說是一部氣勢恢宏的交響樂,那麼短篇小說就是室內樂,短篇小說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長篇小說中有諸多文學元素的相互作用,短篇小說中也都有。它雖然不像交響樂般華美,但其復雜性、豐富性與協作性都能得到體現。短篇小說的藝術體現為“一唱三嘆”,“唱”其實就是創作,“嘆”就是閱讀之后所產生的審美概念。

在短篇小說這麼一個逼仄的空間裡,我該講一個什麼樣的故事?這是非常具體的問題。要寫好小說,必須要提供好故事。這個故事怎麼講,成為一個非常大的學問。歐·亨利的小說《麥琪的禮物》《最后一片葉子》,讓無數人記憶深刻。他的小說是靠什麼東西提供故事的?對,是偶然性。歐·亨利所有的短篇小說都依賴於某一個偶然事件的發生,然后,敷衍出種種的意外,它的戲劇性就建立於此。這種方式在某一時期內成為短篇小說的正統,直到現在,美國有一種很有名的短篇小說,就叫歐·亨利短篇小說。

除此之外,短篇小說還有很多種類型,我傾向於美國學者哈羅德·布魯姆的說法,他認為現代的短篇小說不是契訶夫,就是博爾赫斯。在布魯姆看來,這是兩種短篇小說,契訶夫式的短篇小說和博爾赫斯式的短篇小說。布魯姆說:“短篇小說的一個使命,是用契訶夫去追尋真實,用博爾赫斯去翻轉真實。”以契訶夫名篇《萬卡》來解讀“用契訶夫來追尋真實”這句話,這封小男孩萬卡寫給爺爺的信,似乎寫得很雜亂的,但是你在靜心讀的時候,會真的讀出眼淚。我的淚點其實很高,但是契訶夫讓我讀出了眼淚。就這麼一篇3000字的《萬卡》,可以體會到契訶夫真實的力量。

最初,我對“用博爾赫斯去翻轉真實”感到費解。后來看到布魯姆引入了卡夫卡,用了“卡夫卡和博爾赫斯”這個表述時,我突然明白了“翻轉”的含義。博爾赫斯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大師,他在晚年時眼睛瞎了,他作品裡那些唯美的句子,居然是他自己說出來,由他媽媽記錄的。他的小說有兩類:一類是《交叉小徑的花園》《阿萊夫》這樣比較虛幻的,還有一類是非常寫實的,寫阿根廷日常街頭生活的,那是在他還比較健康的時候創作的。

“追求真實”與“翻轉真實”的差異,其實就是面對著一隻落水的桶。契訶夫的小說,是慢慢地寫水面的,水面慢慢地降低,桶底露出來,有一條縫,如果說這就是真實,那麼契訶夫就從水寫起,他是不破壞我們的習慣的。但我們看卡夫卡的《變形記》,格裡高利一覺醒來,變成一條虫子,很少有人會問,他是怎麼變成虫子的?他隻看你接不接受最后的結論,這就是把水倒掉,把桶倒扣在地上,直接告訴你,這個桶的桶底有一條縫。格裡高利從一個人變成一條虫子,如果在契訶夫那裡應該是有細細的描述,這其實是內藏一個非常大的象征,是你對這個象征接受不接受。用“卡夫卡和博爾赫斯”,解釋對真實的一種訴求,不要計較這個虫子有沒有什麼荒誕性。“翻轉真實”就是把一個荒誕的、偏離我們日常生活真實的事情告訴你。

無論是追求真實也好,翻轉真實也好,短篇小說的使命還是要去揭露現實。現在不僅是中國作家,在世界范圍內,短篇小說創作都是在反莫泊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來越趨向於一種簡單。

(摘自2016年4月21日《文學報》)

來源:《紅旗文摘》雜志

(責編:沈王一、趙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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