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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亞洲:從釣魚島問題看中日關系

2015年12月18日13:18   

中日關系,既是周邊問題,又是大國關系。把釣魚島問題當成當前中日關系的重點和焦點問題,是戰略誤判。認為非重點問題就不會影響國家安全和改革開放進程,同樣也是戰略誤判

大勢

當今世界,各種爭斗,爭的是國家、民族、政權的生存權。美國跟我們爭的,是這個﹔日本跟我們爭的,也是這個。隻不過日本的訴求、格局比美國小而已。從這個角度看,中日兩國遲早要發生一場對抗和危機,即使不在釣魚島,也會在其他方面。

兩千多年的中日交往,兩國基本是“強弱型”關系,從古代到近代是中國強日本弱,日本學習中國。1868年日本走上明治維新道路后,日本強中國弱,日本反過來侵略中國。而隨著中國崛起的步伐加快,中日將第一次面臨“強強型”關系。如何處理好這一全新的關系,兩國都不適應。過去二十年是日本衰落的二十年,卻是中國快速發展的二十年,日本社會對中國崛起的焦慮和不安全感成為日本右翼渲染“中國威脅論”的土壤。這就注定了兩國關系必然會出現較大的波折,當然也預示著調整和轉機的到來。

日本對中國的態度和舉措,既是其國家利益的需要,也是意識形態的必然。日本以釣魚島之事向中國發難,有日本與中國爭奪東北亞及太平洋主導權的戰略考量,更不能排除是利用外部壓力,促變中國國內思潮的政治設計。1986年,日本東京大學的教授就給日本官房長官建議說,中國的崛起擋不住,但有一個辦法可以暫時摁住,就是讓中國分裂。

冷戰時期中日友好,是對抗蘇聯的需要。冷戰后中日友好,有弱化美日同盟、牽制美國的考慮。兩個歷史階段中,美國都是重要角色。中、日為鄰,永遠無法改變。中、美兩國作為影響世界的大國地位,也永遠無法改變。能夠改變的是關系。目前,美國從歷史和自身利益出發,需要日本和中國斗,卻不允許日本勝,更不要說全勝。美日關系更復雜,對日本來說,美國既是對手,又是“恩人”。美國既是日本安全的有效保衛者,又是日本成為世界大國的最大障礙。美國利用日本,日本也利用美國。歷史上給日本造成最大傷害的是美國,給美國造成最大傷害的也恰恰是日本。同時,美國主控著日本再軍事化的步幅,也決定著日本對中國強硬到什麼態度。日本國家戰略既受到美國的強烈影響,又有想擺脫這種影響的強烈傾向。單憑日本自身之力很難戰勝中國,美日同盟則有可能。中國崛起,是中國在尋求突破。日本挑事,也在尋求突破,它想成為所謂的“正常國家”。中、日都想破局,但都被美國限制著。中、日、美三國原有一個戰略平衡,這個戰略平衡被中國快速崛起打破了。

知日

日本是個島國。一個日本學者在答復美國學者的質詢時說:“日本與貴國不同,貴國是建立在原野之上的,而日本是建立在一個群島之上的。”島嶼這一地理形態對日本國民性格的影響至為深遠。“島國根性”一般說來是心氣甚高,心眼甚小,偏執,堅忍不拔。歷史上島國與地理上接近的國家總是很容易變成世仇。英國和法國是這樣,日本和朝鮮也是這樣。在同日本人打交道時,一定要關注其島民心態。即使中國想修復中日關系,日本卻未必真有這樣的願望。

日本一直渴望從一個“戰敗國家”走向“正常國家”。二戰結束已近七十年,它的這個願望還沒有實現。這是日本全民族的願望,人們可以延緩它,但無法阻止它。這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對此,應有充分的心理准備和應對措施。今天在日本,和平力量和右翼勢力共存。日本今后的走向,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二者之間的角力,當然也取決於國際社會對它的影響。從現在看,日本右翼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那就是過於依賴美國。日本的這些做法恰好被美國利用和引導,從而使日本離“正常國家”越來越遠。日本的右翼其實是一群偽右翼。按照一般規律,在東方國家,左翼是民族主義者﹔在西方國家,右翼是民族主義者。民族主義者都具有極出色的民族自尊心。而日本右翼恰恰相反,一點民族自尊心也沒有,全身心的投入美國懷抱,並毫不感到羞恥。

現在預判安倍政權的長短,還為時尚早。安倍政權奉行的內外政策有很大的冒險性,但執政地位還比較穩固,與過去“八年七相”不同。對安倍失信、說話不算數等問題,不能簡單地歸結為個人品質,而應看到這是日本國家的問題。安倍參拜靖國神社,70%的民眾支持﹔日本政府挑起釣魚島爭端,80%的民眾認為錯在中方。安倍作為日本20世紀50年代后出生的右翼精英,其思想代表了一代人。

沖突甚或戰爭

戰爭,並非安倍政權的首要目標,但戰爭卻是其可以憑借的政治手段。對安倍而言,最好的局面是,通過營造戰爭氛圍,從中獲取其想得到的利益。保持目前這種態勢對日本而言至少有三點好處:其一,國內制造業相當部分進入軍備生產,刺激經濟﹔其二,聯合東盟和印度對抗中國的軍事壓力,最大限度地淡化那些國家對日本侵略歷史的記憶﹔其三,向美國討價還價。而如果真的發生戰爭,對日本來說也不吃虧——和平憲法將直接失效,安倍等日本民族主義者將如願以償。

海洋爭端在中日,戰與不戰在中美。在美國尚未完全對日本打開牢籠、鬆開缰繩的情況下,日本要做的並不是發動大規模戰爭,而是以持續不斷的小型沖突,逐步完善自身軍事體系,同時一步步突破美國的限制。其間,日本會像一頭捕食獵物的獅子一樣耐心而堅定地匍匐前行,一旦獵物出現懈怠或其他可乘之機,日本將一躍而起,突然咬斷對方喉管。

釣魚島如發生沖突,必靠海、空軍。西方媒體稱,日本海軍實力,世界第二,已經超過俄羅斯,僅次於美國,雖然它還叫自衛隊,其實隻差航空母艦沒有造,是個標准的現代化海軍。日本海軍叫囂,一旦發生戰事,四個小時內“清空”中國東海艦隊。這不能隻看作是一句笑話。從1981年起,美國、日本就開始針對中國海軍制定了名為“枷鎖”的秘密海洋軍事計劃並演練過多次。日本軍艦上都裝備有通過衛星定位顯示中國海軍艦艇位置,叫作“點心”的系統,可以自行運作50年以上。日本空軍的戰機保飛率始終維持在90%的水平,高於美國空軍的80%。有消息稱,日本可能引進F-22飛機。美國軍方號稱F-22可以在兩小時內到世界任何一個地方扔炸彈。起飛后直接進入平流層,在這個高度投彈,就算扔下一塊磚頭,由於重力加速,也能把一座大樓擊穿。

中日不斷對抗會使中日雙方向和平的方面越走越遠,向戰爭的方向越走越近。而一旦中日陷入軍事沖突,對中國而言隻有一個選擇,必須打贏,沒有退路。對日本而言,有三種結果:贏了獲益極大,輸了損失不大,講和部分受益。對美國而言有更多選擇。日本不怕敗,中國不能輸。否則,就會引起國內問題國際化,國際問題國內化。

我們必須以不惜戰爭的決心盡一切可能避免戰爭。作為軍人,我們必須用“打仗的決心”爭取和平。既可以通過戰爭捍衛和平,也可以通過和平捍衛和平。軍事的最高境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其中的“不戰”,是我充分做好戰爭准備的敢戰、善戰、能戰下的“不戰”。力爭最好結果,准備最壞情況。古人雲:“君子之本,本立而道生。”“本”講的就是自身要硬,要立起來。歷史早已証明,最靠得住的永遠都是自己。

破局

蔡鍔曾說過:“中國要圖強,必須越過日本這道坎。”中日這場斗爭是戰略競爭,決勝的關鍵不僅取決於硬實力的比拼,也要看軟實力,看誰在戰略指導上更勝一籌,看誰在實現國家目標的道路上走得更穩,看誰在戰略判斷、戰略指導上更少犯錯誤。從這個意義上看,中日對抗是一場綜合國力的較量。

自清朝以來,中國人對西方列強一直懷有艷羨心理,再加一點自卑。孫中山改變了這種心態,在對外交往中變得堅定、自信。蔣介石對日本的態度,稱得上大體健康。他曾留學日本,了解日本。他不諱言日本的強盛,也不怕日本的強盛。起初他堅決不抵抗,后來抵抗起來也夠堅決。抗戰勝利后,他表示不以日本為敵,不向日本報復,並不要日本戰爭賠款。至今日本人還感激他,稱他“以德報怨”。其實這表現了蔣介石的一種自信。蔣介石的對日態度后來為毛澤東所發揮。毛澤東比蔣介石還要自信,在日本賠款上也一筆勾銷。最自信的人要屬鄧小平。1978年10月22日鄧小平訪日,中日兩國互換《中日和平友好協定》。而就在五天前的10月17日,靖國神社接收了14個甲級戰犯的牌位。10月18日,時任日本首相的福田赳夫還參拜了靖國神社。鄧對此並不理會。鄧的不理會是最大的理會。日本人知道他們永遠不是鄧小平的對手。從1979年開始,日本開始對華貸款,截至2010年底,累計向中國提供貸款27884億日元,為中國的改革開放出了相當的氣力。今天,中日兩國領導人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出生的,都是50后,從履歷上看,我們的領導人無論在知識、情懷、歷練、吃苦等方面,都遠遠高於日本領導人。新生代領導的博弈,充滿了歷史責任感。這不僅是領導人與領導人之間的博弈,更是國與國之間的博弈。

戰后的日本,在對待其發動侵略戰爭的態度上的確無恥,它既不誠懇向中國道歉認罪,又喋喋不休地說自己是“世界上唯一受到原子彈轟炸的國家”,意在反訴美國,這是戰敗國小兒科式卑微心理作祟。中國人必須在心理上清醒和強大起來。我們的自信和強大,是最終戰勝敵人的法寶。僅在經濟上反超日本,尚不足以使國人建立對日本的信心。真誠的道歉從來不是求來的,譬如德國總理勃蘭特那歷史性的一跪,正因為並非出自他國的要求,才顯其真正認罪悔過的誠意和價值。中國人民如果能把歷史變成“鏡子”而不是“包袱”,面向未來,開辟未來,就真正超越了歷史。

中日關系越是困難,中美關系越是重要。釣魚島緊張局勢是否進一步升級,幕后最重要的因素來自美國。美、日兩國雖是平等結盟,但實質是美主日仆。中日關系背后真正的操控者和決定者仍是美國。從美國的角度看,下一場戰爭最好不是由美國參加的戰爭,而就像歷史上的代理人戰爭一樣,由美國提供軍火來消耗可能成為對手的大國國力。那麼選擇哪兩個國家呢?有人說是中國和日本,也有人說是中國和印度。從反面看,這就是中國的假想敵是誰的問題。當前,如果我們不能有效地改善或部分改善對美關系,就不能對安倍和日本右翼力量釜底抽薪。我們應清點並打好手中每一張可能影響美國的牌。

由於歷史和地理原因,台灣方面對於釣魚島主權特別關注。最早的“保釣”運動,也是從台灣開始的。日本的經濟兩頭在外,其能源的進口和產品的出口,有90%以上要通過台灣海峽。如果在新世紀的釣魚島沖突中,兩岸建立互商互聯機制,共同御敵,日本將腹背受敵,首尾難顧。釣魚島問題也是“一個中國”訴求的最佳切入點之一。韓國是崛起中的中等強國。韓國在反日問題上與我有共同點。在對日關系上,台灣、韓國都是可以團結的力量。

(作者為國防大學政委、空軍上將)

(摘自《當代世界》2015年第10期)

來源:《紅旗文摘》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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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趙晶、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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