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王賡武進行主旨演講(黃策輿 攝)
人民網北京11月7日電 今天上午,第十一屆北京論壇——北京論壇(2014)在釣魚台國賓館隆重開幕,本屆論壇主題為“文明的和諧與共同繁榮——中國與世界:傳統、現實與未來”。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王賡武在開幕式發言,全文如下:
我很榮幸能夠應邀參加今年的北京論壇。今天我要談的話題是“以史為鑒——文明無國界”,我主要談兩點,首先,我會介紹一下文明是無國界的,然后我會舉一些中國的例子,來介紹一下中國傳統的知識,這樣的歷史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啟示,驗証我們的主張。
首先我想說的是,二三十年前亨廷頓教授和福山提出了文明的沖突和相關的一些理論,對此也有很多的爭議,在這個爭議的過程之中大家都清楚的認識到,對於文明和歷史有不同的視角,而這樣的視角對我們當今社會非常的重要,我就不詳細談這些理論了,但是福山作出了一個預測或者論斷,這就是歷史的終結,我們還沒有清楚的了解歷史最主要的要素,但是他提出了未來歷史終結的時候應該具備哪些要素。而亨廷頓教授給我們作出了警告,說很多種沖突,他也總結了一下,總結了文明的沖突,大家應該很清楚這樣的理論了。當然學術界沒有達成共識,而且有很多種強烈的意見,認為文明並不會發生沖突,我們看幾十年的討論的話,會發現亨廷頓站在政治學的角度來談的這個問題,他說的是政權之爭和因此導致的人民之間的抗爭。但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文明是用了不同的視角,我們要去分析文明之間的不同,要去找到原因,來避免某些文明一家獨大,從而避免文明的沖突和對抗。我們也知道,在有一些地方,有些人本身就有侵略性和進攻性,他們要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進行戰斗和沖突,他們會把文明的差異作為進行對外沖突的一個理由和論點,這個學術討論我就不多說了,我想說的是中國的歷史。
中國歷史給我們提出了一個不同的觀點,我們首先看一下亨廷頓他的一個基本論點,說到文明,我覺得實際上是有一點誤讀,就是對於中國文明或者東亞文明他有一些誤解,比如他說到了伊斯蘭文明和中國的儒家文明有可能威脅到西方的文明,他也警告西方不要沾沾自喜,不要以為現在就已經是一家獨大了,西方要意識到在其他的文明還存在挑戰的潛力。他把伊斯蘭文明和中國文明混為一談,他認為兩者是完全對等的,是跟西方文明或者現代文明完全對等的兩種文明。實際上他認為伊斯蘭文明和儒家文明跟西方文明的距離也是完全一樣的,我認為這是一個錯誤,我想不用我去講歷史大家也都知道,地中海文明有非常悠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古代社會,包括埃及、中東到地中海的希臘、羅馬文明,整個地中海地區分裂成基督教世界和伊斯蘭世界,在這樣一個悠久的歷史裡面有兩個很重要的觀點,一種觀點,就是伊斯蘭和基督教實際上在宗教信仰方面有很多共通之處,他們的發展可以說是前后相延的,他們都是一神教,都有一本神聖的經,《聖經》和《古蘭經》,他們匯聚了可以知道人類所有文明的智慧,這是一種傳承。
另外一種傳承是地中海獨有的希臘、羅馬文明,這種文明最終是被來自亞伯拉罕文明擊敗了,最后經歷了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戰爭,使得分裂成兩種宗教信仰。這個時候大家都是追尋一神教和神至上主義,而在西方這是伊斯蘭教的發展,一切都以《古蘭經》為指引,相信真主是至高無上的,在西方大家又回想到當年古希臘、羅馬的輝煌,開始經歷了文藝復興,逐漸的把關注的重心從神轉到了人,像剛才盧卡斯所說的一樣,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格局。所以我覺得亨廷頓如果是把中華文明和伊斯蘭文明視為跟西方文明保持同等距離的話,我覺得是一個錯誤的解讀。因為伊斯蘭文明當中本身就包含了很多西方文明或者基督教文明的因素,其中有一些因素從18世紀開始就對於西方的現代化發揮很大的作用,這兩類文明,就是西方文明和伊斯蘭文明他們有一些共同的價值觀,都是一神教的傳統,都信奉一本《聖經》或者《古蘭經》,相反中國沒有這樣的傳統,實際上中國和伊斯蘭國家沒有什麼太多的聯系,基督教和中國更是沒有聯系了。
一直到19世紀之前中國都沒有跟外界有什麼聯系,直到之后才有一點點西方文明的滲入,才慢慢的開始向西方學,所以這就是一個很大的不同,這就把中國和伊斯蘭文明、和西方文明之間的距離講的很清楚了,這個距離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覺得一個有效的去理解這個問題的方法,就是看中國的知識是怎樣構建的,是意味著什麼。不同於伊斯蘭教或者基督教有一個神、有一本聖書,中國無從來沒有過一本聖書,如果你看整個的中國歷史的話,我們整個中國的知識體系裡面有各種分類,其實花了很長時間幾千年的時間來同意說哪些是經典的書籍,又花了幾千年的時間來看如何去構建、去分類各種知識,其實是一千多年前大家大致同意說儒家的著作應該是一類重要的經典,但是只是一類重要的經典值得關注。
接下來就是要有歷史,也就是中國封建王朝對於這些非常重要的思想等等構成了史這一部分,所以就有經、有史,也有對過去的這些思想潮流的一個綜述。接下來第三類就是,有各種各樣的哲學家,包括儒家,還有其他流派的這些思想家,也就是諸子的學說,所以這就是第三大類中國思想家的合輯,這是中國對於典籍的一個分類,這樣一種分類一致到20世紀仍然是這樣,即使到滿清時代仍然是採取這樣一個分類,因此中國一直到20世紀還是在採取這樣一個分類,這是非常有意思的。因為中國對於新的思潮向來是持開放的態度的,向來都很願意去吸收外界的這些精華,去思考如何治國,一直到后來的現代化的工業技術等等,也是持一個開放的態度,同時也有自己的一些文化遺產,有自己的剛才提到的經、史、子、集這樣一些典籍的傳承,這些一些經典發現不適用於今天的環境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向西方學。同時,還有很多的實用的方法也被提到了很高的高度,為中國的經濟和中國的未來提供一些借鑒,所以這個也是得到承認的。
但是如何去重新的構建知識體系?如何傳承文化遺產?有很多很多的爭議、很多很多的討論,在過去的100年中國的知識分子一直在激烈的討論這樣一些問題,就是如何去重審、重視這樣一些典籍和思想,所以這個和基督教一神論的傳統是截然不同的,把一切都用一個范式去解答,這個是完全不同的。對於中國人來說,某一個學說、某一個思想只是知識體系的一部分,有一個知識體系、有一個知識的階層,我們想說,中華文明仍然在不斷的前進,這個也很有意思,我想非常清楚的一點就是,中國人承認第三類,也就是“子”這一部分典籍很有重要性,重要性得到了提升,我想這一點是得到了公認,也就是今天的社會來說還是很需要“子”裡面提到的思想,能夠給我們指引方向。所以中國長期的傳統給我們記錄了過去幾千年的歷史,以及中國社會得以成型的一些原因。中國人仍然在尋找一些方法,能夠讓這樣一些歷史、這樣一些典籍或者是歷史的經驗能夠用於未來,能夠用在現代文明中間。所以也是一方面也是汲取典籍的力量,一方面也是把它投射到中國未來進程中間。所以我們需要關注的一點就是這一點。
我想快速地總結一下,就是中國向世界展示了中國人理解了知識體系並不是一本書所能夠涵蓋的,一次性就能夠涵蓋的,而是各種各樣的知識的匯集,但是要理解到人是創造知識的來源,也能夠響應時代的發展,然后能夠不斷的去創新創造新的知識,重新的進行分類,把它放到整個的知識體系中間來。我想這樣一個想法並不是要決定哪一本書能夠成為典籍,而是能夠不斷的去順應時代的發展,能夠把過去的思想融入到今天的發展中間來,我想這是我們從中國的文明裡面可以注意到的一個很重要的一點。
很多文化、文明沖突消逝,中華文明也是經歷了很多的動蕩、很多的變化,但是整個價值觀一直在不斷的尋找平衡,既吸收新的思想,讓他們服務於當代,也能夠保留當時過去的那些他們所認為最重要的東西,所以這也是讓中華文明能夠獨樹一幟的地方。不光是新的東西,今天我們有的這些也是歷史的一部分,所以這是一個不停的平衡的過程,這也是未來發展的必要條件,我想這也是中國歷史和文明教給我們的,我們應該記住這一點,這也是決定了我們如何去理解這個知識體系,理解文明是無國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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