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自述,“少年科第,壯年戎馬,中年封疆,晚年洋務,一路扶搖”。無論是褒也罷貶也罷,在官場、洋務和外交方面都具有無與倫比影響力的,隻有李鴻章。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他靠的是什麼呢?我給總結為三個“杆子”。
槍杆子
李鴻章翰林出身,但他起家靠的卻是槍杆子。李鴻章編練淮軍,軍隊剛剛成形,寸功未立,就躋身封疆大吏之列。這固然有朝廷牽制曾國藩的考慮,但已經初具規模的淮軍產生的影響力絕對不容小覷。李鴻章早早就嘗到了擁有槍杆子的甜頭。剿滅了太平天國,曾國藩做出了撤湘留淮的戰略決策,李鴻章的地位隱然有超越自己老師曾國藩之勢。曾國藩剿捻無功,根本原因就是指揮不了李鴻章的淮軍,李鴻章取而代之,收剿捻全功。其后淮軍也沒有大撤裁,反而不斷加強,並且由李鴻章編練北洋水師,李鴻章的槍杆子進一步拓展到了海軍領域。應該說,這是李鴻章四十年政壇生涯屹立不倒的根本所在。對李鴻章而言,也可以說是成也槍杆子,敗也槍杆子,甲午一敗,李鴻章為千夫所指。
筆杆子
李鴻章素有才氣,但並不以文學才華見長,他的才氣體現在撰寫行政文稿等應用文上,這方面的能力相當厲害,在當時是得到公認的。李鴻章去辦團練,就是因為他替鄉賢、時任工部左侍郎的呂賢基捉刀代筆的奏章寫得太好的緣故。他的老師曾國藩認為李鴻章批閱公文、起草書牘、奏折甚為得體,因此非常賞識他。曾國藩曾經贊揚說:“少荃天資於公牘最期近,所擬奏咨函批,皆有大過人處,將來建樹非凡,或竟青出於藍,亦未可知。”曾國藩就以文章老辣聞名於世,但他認為李鴻章這方面的能力比自己還強。應該說他的眼光是很毒的。李鴻章的奏折具有文思縝密、見識獨具、氣勢恢宏的特點。他一生確實寫出了許多可以傳世的奏章名篇。《籌議海防折》《籌議制造輪船未可裁撤折》《臨終遺折》等都屬高屋建瓴、振聾發聵之作,兼具感染力與震撼力。憑著一支犀利老辣的筆杆子,在四十多年的宦途生涯中,李鴻章與朝廷耍心眼子,與政敵斗嘴皮子,與洋人磨牙床子,筆墨官司打了一場又一場,縱橫捭闔,無往不勝。
二杆子
二杆子是北方方言,指人的脾氣莽撞,不怕事,愛打架,愛惹是生非,有罵人傻子的意思。四川方言中專指不務正業、浪蕩的無業流氓。說李鴻章有點二杆子當然不是說他愛惹是生非、不務正業,更不是傻子。但李鴻章身上確有當時一般官場中人身上比較少的粗野之氣,不循常理,不怕事。梁啟超說李鴻章“接人常帶傲慢輕侮之色,俯視一切,揶揄弄之”。李鴻章脾氣火爆是出了名的。年近不惑,在曾國藩的幕府中曾因一言不合與湘軍大將彭玉麟老拳相向。75歲時,李鴻章的同年楊味苑在拜訪他時賣弄自己的著作,李鴻章嘲笑人家:“中進士,不得翰林可羞。”楊味苑反唇相譏:“翰林宰相不得文差,亦可羞。”這下說著了李鴻章的心病,抬起手杖打得楊味苑落荒而逃。辛丑議和時,77歲的李鴻章還因為意見不合動輒以拐杖敲打下屬。苑書義先生是國內研究李鴻章的權威專家,寫了改革開放以后大陸第一部《李鴻章傳》。他認為李鴻章“恃才傲物”,“對同僚倨傲不恭,對部屬動輒訓斥,對洋人‘尤輕侮之’”。據說李鴻章有時在總理衙門當值守歲無聊時常常喊上幾個外國人一起喝酒,借著酒勁,邊喝邊辱罵人家——我估計洋人們也聽不懂他罵什麼。李鴻章處理外交事務,有一個著名的辦法就是愛耍“痞子腔”。“痞子腔”是皖中土語,油腔滑調的意思。李鴻章的“痞子腔”頗有不按常理出牌的味道。有個法蘭西公使叫施阿蘭,本身就是個痞子,當時負責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恭親王等深受其苦。李鴻章有一天與其相見,這個家伙又開始耀武揚威。李鴻章突然發問:“你今年幾歲矣?”這本是失禮的行為,施阿蘭猝不及防,隻好據實相告。李鴻章撫著自己的胡子說:“然則與吾孫同年。吾上年路出巴黎,曾與你祖父相談數日,汝知否?”施阿蘭立馬蔫了。與那時的大多數官員相比,李鴻章不怵外國人,不但不怵,他的手下還任用了許多外國人,有的還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但有一個原則,“凡是不把李鴻章作為主人看待的外國人,沒有一個能在他手下長期供職”。
李鴻章的二杆子精神表現有許多方面,最主要的有兩條:一是勇於任事,李鴻章不怕事,愛攬事,愛較真,還不怕吃苦,不尚空談。所以有歷史學家說他是隻見其事,不見其人。意思是說他干了許多大事,但你要想透過這些事看看他這個人,反而沒法說——老百姓的話叫驢糞蛋蛋外面光。二是不怕挨罵,所謂權傾天下,謗亦滿身。一方面,李鴻章做事有時不擇手段,對下屬護短,貪贓枉法等確實該罵。特別是濫用鄉親,合肥至今還流傳著李鴻章發跡后的順口溜:“會說合肥話,就把洋槍挎。隻要認識李鴻章,長槍馬上換短槍。”另一方面,不做事的人以罵人為能事,做事就容易挨罵,而李鴻章又比較高調,所以罵名多多。不僅挨罵多,他也罵人多,往往一張口就是合肥土語“賊娘好好的搞”,而且往往還說明罵誰是喜歡誰。正是這些不循常理的做法,讓李鴻章成為近代史上個性色彩極其鮮明的一個人。用梁啟超的一句話總論:“不學無術,不敢破格,是其所短也﹔不避勞苦,不畏謗言,是其所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