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建新
2024年01月11日08:59 来源:人民网-理论频道
我向大家推介中国文史出版社2024年1月帮我出版的新书《毛泽东诗词精读细品》。写这本书,纯属偶然。这是一本在微信群“首发”的书,先前没有周密的计划,启动后也没有详细的提纲,完全是“草鞋没样,边打变像”的过程,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
《毛泽东诗词精读细品》,汪建新 著,中国文史出版社,2024年1月版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为了积极推进党史学习教育,第二季度,全国政协《“国学”读书群第五期读书计划》把学习主题确定为“品读毛泽东诗词,重温中共党史,坚定文化自信”。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邀请了几个专家进行辅导,我有幸成为受邀专家之一。现在是网络时代,大大小小的微信群多如牛毛,没见过一个以毛泽东诗词为主题进行学习交流的读书群。我想起《孟子·梁惠王下》中孟子与齐王谈论赏乐的经典对话:“曰:‘可得闻与?’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2021年5、6月份,在四个周六的晚上八、九点之间,我用音频文件在线导学并互动交流了四个专题:《从毛泽东诗词感悟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从毛泽东诗词汲取斗争精神与智慧》《从诗词感悟毛泽东的伟人家风》《诗人毛泽东的井冈情结》。“国学”读书群有数千人,高手云集,很多人对毛泽东诗词烂熟于心。和他们交流是一种享受,让我充分领略到了“独乐乐,不若与人”“与少乐乐,不若与众”的无穷乐趣。
全国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趁热打铁,2021年第三季度《“国学”读书群第六期读书计划》继续以“精读毛泽东诗词,重温中共党史,坚定文化自信”为主题,继续邀请我进行导学。我又在周末导学了三个专题:《敢教日月换新天——天下情》《踏遍青山人未老——乐山情》《会当水击三千里——乐水情》。但这次,他们给了我一个“晨学”的新任务:“每天早晨7至8点之间,发送900字左右精学毛泽东诗词的文字材料。”
2021年7月12日,我发送了第一条信息:“毛泽东为什么能写诗?”第二天是:“毛泽东喜欢什么样的诗?”马上我就意识到了困难。900字,篇幅不够,刚刚点题就要收笔。于是,我调整成每天1500字左右,这样大体能把问题说清楚。我的思路也开始清晰起来:以问题为导向,每天推出一个问题,自问自答,我问我答。
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是:毛泽东是一个怎样的诗人?为什么说毛泽东诗词堪称史诗?毛泽东的诗词创作有何特点?学习毛泽东诗词有何现实意义?毛泽东如何看待自己的诗作?等等。很快,读书群有了积极反应,群友们感觉这些问题具体实在,解答也很解渴。特别是中国文史出版社的领导关注到这些内容之后,主动和我联系,希望我朝着能把最终文字变成书稿的方向努力。
这给了我很大的激励。于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向前推进,连续自问自答了22个问题。这些问题相对宏观,涉及诗人毛泽东的艺术底蕴、欣赏偏好、风格特点、诗学主张、自我评价,也涉及毛泽东诗词的传播方式、普及过程、重要版本、社会反响、诗坛地位、学习方法,等等。这些问题是基础,是铺垫,也是关键。半个多月下来,“国学”读书群的群友对毛泽东诗词有一个总体的了解和把握。
随后,我开始转入毛泽东诗词的微观层面,赏析和解读毛泽东诗词。毛泽东诗词赏析研究的著作层出不穷,但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我以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9月版的《毛泽东诗词集》和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9月出版的《毛泽东诗词全编鉴赏》(增订本)为蓝本,同时也参考了其他一些毛泽东诗词版本。
我把《七绝·呈父亲》作为毛泽东的第一首诗作来解读。1910年秋天,毛泽东离开韶山,前往湘乡县就读东山高等小学堂,临行前他给父亲留下《七绝·呈父亲》。这首诗不是他的原创作品,很多毛泽东诗词的版本没有收入,历来不被研究界所看重。人们拘泥于考证原诗的出处,而忽视了毛泽东究竟为什么急于走出乡关,忽视了这首诗所表达的毛泽东对其父亲的独特情感,忽视了这首诗对毛泽东人生历程的重要影响。正因为如此,这首诗进行重新分析和解读,是有一定意义和价值的。
我按照时间顺序对毛泽东诗词逐一进行解析。根据作品的繁简和深浅不同,采用了灵活方式。有些作品只用一个问题进行解读,多数作品则用多个问题进行多角度、多层面解析。这样做,既可避免因篇幅短而使解答蜻蜓点水、不得要领,也能使每篇文字内容聚焦。所有作品都从作品背景、创作时间、写作地点、留存手迹、作者自注、发表过程、修改情况、诗句释义、典故出处等方面进行分析和评点,充分考虑到了要读懂一首毛泽东诗词作品,应该关注、了解哪些信息。比如,《沁园春·雪》背后有很多故事,传播过程充满传奇,作品内容又博大精深,一次性用1500字来解读,难免大而化之、语焉不详。在实际操作中,用了4篇问题解答来呈现:《沁园春·雪》的艺术魅力何在?《沁园春·雪》是如何发表的?“山城雪仗”是怎么一回事?如何把握《沁园春·雪》的思想主题?这样做,既能解疑释惑,又显得从容不迫。
这些内容是解读毛泽东诗词应知应会的基本面,反映毛泽东诗词作品的状貌特征和来龙去脉。这些信息散见于各种毛泽东诗词书籍之中,真真假假,需要加以辨析,去伪存真。比如,《七律二首·送瘟神》影响很大,不少毛泽东诗词版本认为是“毛泽东1958年7月1日写于杭州”。只要一核查,就能发现这种说法明显错误。据《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三卷记载:1958年5月2日上午,毛泽东从武汉飞回北京,1958年8月4日晨零时二十分乘专列离开北京。这期间,毛泽东一直在北京,怎么可能于7月1日在杭州视察并写下《七律二首·送瘟神》?况且杭州和江西余江,在地理上是东西关系,不是南北关系,“遥望南天,欣然命笔”从地理上说不通。这一说法以讹传讹由来已久,令人深思。毛泽东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有鉴于此,我在引述各种资料或文献时尽可能核实、查验,并做到凡引必注。
每首毛泽东诗词都有个性,都有背后的故事。我对一些作品背后的珍闻、传奇进行了追根溯源。比如,1936年,在保安的窑洞里,毛泽东将《七律·长征》抄赠给埃德加·斯诺,斯诺将其写入《红星照耀中国》。1937年10月,英文版《红星照耀中国》在伦敦戈兰茨出版公司出版。1938 年2 月,获得斯诺授权的上海抗日救亡人士胡愈之等人以“复社”名义集体翻译、出版《红星照耀中国》的中译本,更名《西行漫记》。《七律·长征》由此成为第一首在国外发表、随后在国内发表的毛泽东诗作。
“诗无达诂”是文学解读活动的一个重要原则。一般情况下,毛泽东是主张诗人不解诗的。毛泽东关于他的诗词作品的注释和评论,只要不涉及原则和史实问题,往往都采取豁达的态度。然而,对社会上各式各样的注解,毛泽东也并非全然不在意。
1958年12月21日,他在对文物出版社1958年9月出版的《毛主席诗词十九首》的批注中写道:“我的几首歪词,发表以后,注家蜂起,全是好心。一部分说对了,一部分说得不对,我有说明的责任。”
要准确解析毛泽东诗词,读懂毛泽东的本意,首要依据就是毛泽东本人的批注、自注。比如,《忆秦娥·娄山关》写得深沉含蓄,人们往往只是笼统地感慨于作品的“大气磅礴”“充满英雄主义气概”,这种理解非常肤浅。在《毛主席诗词十九首》上的批注中,毛泽东曾自注道:“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如果不能感悟到毛泽东内心的“沉郁”,就意味着根本没有读懂这首词。该词是攻克娄山关之后写的感怀之作,可这场胜仗只能缓解一时之危,还不足以彻底扭转红军的危局,红军仍然处于国民党重兵围追堵截的险境之中,这是毛泽东打了胜仗依然“心情沉郁”的根本原因。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感受到“西风烈”的严峻与忧思,才能准确体悟到“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深沉与悲壮。以此类推,解读《菩萨蛮·大柏地》《清平乐·会昌》,也必须循着同样的方法和逻辑,才能品读出作品隐含的“郁闷”心情。
《毛泽东年谱(1949-1976)》卷六记载:1973年7月17日,毛泽东会见美籍华人物理学家杨振宁。“谈到毛泽东的诗词时,杨振宁说:我读了主席的长征诗,‘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特别是‘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我很想去看看。毛泽东说:那是长征快完时写的。讲了一个片面,讲不困难的一面,其实里面有很多斗争,跟蒋委员长斗争、跟内部斗争。有些解释不大对头。如《诗经》,两千多年以前的诗,后来做解释,时代已经变了,意义已不一样。我看,过百把年以后,对我们这些已不懂了。”毛泽东不经意间讲的几句话,道出了诗词创作与诗词鉴赏的一条重要规律,即诗词作品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不读懂那个时代,就无法读懂那个时代的诗词。
白居易《与元九书》有云:“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几十年来,对毛泽东诗词的赏析文字汗牛充栋,然而,“不大对头”的解释屡见不鲜。一些人浅尝辄止,不深入了解作品背后的“时”和“事”,凭主观、想当然,望文生义,随意发挥。比如,对《七律·到韶山》“喜看稻菽千重浪”一句,绝大多数人的解读都不恰切。人们仅凭作品写于1959年这一信息,就判断毛泽东在韶山看到了农村红红火火的大好形势,主观臆断这是对“大跃进”的颂扬。之所以如此,他们对毛泽东返回韶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缺乏了解。殊不知,毛泽东在家乡所见到的景象,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特别是毛泽东请老乡吃饭时,餐桌上残羹不剩的尴尬场面,更是令他心情沉重、百感交集。新中国已成立十个年头,可乡亲们的吃饭问题还没有解决好,毛泽东怎能不忧心忡忡?很显然,“喜看稻菽千重浪”一句,不是毛泽东已经看到的现实,而是他热切期盼出现的前景。只有领悟到这两者之间的截然不同,才能深刻感悟到一个政治家的强烈忧患意识,一个人民领袖的真切为民情怀。不摒弃望文生义的解读模式,就难以根除对毛泽东诗词的理解偏差。对《清平乐·蒋桂战争》的误判是如此,对《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的误读是如此,对《七律·吊罗荣桓同志》的曲解也是如此。
连续90天上传毛泽东诗词解析之后,给我的任务完成了,“国学”读书群的主题也改变了。但我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一鼓作气写到了第138篇,只是改为发送到我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一直到2021年11月27日才告结束。138个问题,138篇短文,已经完全具备了汇编成书的篇幅。而后,我对所有短文进行修改、充实、完善,将字数扩充到1800字左右、2000字以内。于是便有了呈现给读者的这本《毛泽东诗词精读细品》。这种篇幅印到书上,也就两、三页纸,几分钟便可读完。
本书分两个板块。我把第一阶段的22个问题作为第一辑,总体分析诗人毛泽东和毛泽东诗词,是本书的“铺垫”。第二辑由116个问题解答构成,对毛泽东诗词逐一进行解析,是本书的“主干”。
需要说明的是,第138篇所涉及的《诉衷情》,本不该纳入《毛泽东诗词精读细品》。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够提供该诗出自毛泽东手笔的任何真凭实据。然而,它在坊间流传甚广,以讹传讹,甚至有些毛泽东诗词版本将其收入,而对其来源又不加考证,要么人云亦云,要么避而不谈。为了正本清源,肃清流毒,我通过深入的穷本溯源,有根有据地认定《诉衷情》不是毛泽东的诗作,郑重其事地将其从毛泽东诗词作品中剔除出来。这种态度是负责任的,这种做法是理性的,也是必要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尽管最初并没有写书的想法,见到自己的文字汇集成册并公开出版时,我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要感谢全国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对我的充分信任,在给我任务的同时,也促使我把十多年来研究毛泽东诗词的积累、心得、感悟变成书稿。解答138个问题的过程,与其说是帮助群友学习毛泽东诗词,不如说是促使我深入品读毛泽东诗词的压力和动力。要感谢中国文史出版社的领导与编辑,是他们的高度重视与辛劳付出,才使这些微信群信息变成书稿得以奉献给读者,使我有机会和更多人分享我品读经典的乐趣。当然,毛泽东诗词博大精深,见仁见智,我的“精读”是否“精当”,我的“细品”是否“入味”,心里也不免诚惶诚恐。不当之处,还恳请读者朋友直言不讳、不吝赐教。
(作者简介:汪建新,江西婺源人,1964年9月出生。英语学士、美学硕士、企业战略管理博士。现任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教授、副院长、一级巡视员,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副会长。2005年8月至今,致力于毛泽东诗词的教学与研究。著有《毛泽东诗传》《品读诗人毛泽东》《常读常新的毛泽东诗词》等;主讲电视艺术专题片《毛泽东的诗人情怀——阅尽人间春色》《毛泽东的诗人情怀——尊前谈笑人依旧》。2017年11月,人民网开设《汪建新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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