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世界银行国际比较项目（ICP）已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统计合作项目，理论方法日趋规范，国际影响不断扩大。根据2011ICP的购买力平价（PPP）结果推算，中国经济总量2014年超过美国而位列世界第一，引发各界广泛关注。分析表明，该结果未见明显偏误，但考虑到中国人口规模世界第一，人均GDP位列世界99位，中国仍是发展中国家的判断没有改变。中国应高度重视全球ICP项目，从战略的高度充分认识其潜在影响，加强对ICP的研究、实施及结果分析与应用，努力提高PPP数据质量，为准确评估中国实际经济发展水平与结构、国际间政治经济角力等提供依据。
［关键词］国际比较项目；购买力平价；经济规模；价格水平
2014年4月30日世界银行发布第八轮国际比较项目（2011ICP）结果报告，中国2011年购买力平价（PPP）为3.506，根据这一结果换算，中国经济总量2014年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中国经济总量超过美国引发世界范围内的激烈讨论。如何理性看待“中国第一论”，已成为政府部门与学术界高度关注的研究课题。基于此，一个更为基本的问题是必须全面、准确地理解和认识PPP及与之紧密相联的ICP。
一、ICP：全球最大的统计合作项目
联合国统计委员会于1968年设立了国际比较项目（International Comparison Program，ICP），旨在测算各国货币购买力平价（Purchasing Power Parity，PPP），用作货币转换因子，将各国以本币表示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及消费、投资等总量指标转换为用统一货币单位表示，从而比较和评价各国实际经济规模与结构。自ICP设立以来，联合国与世界银行先后开展了八轮国际比较活动，基准年分别是1970、1973、1975、1980、1985、1993、2005和2011年。ICP现已成为一项最大的全球性统计活动，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回顾国际比较理论和ICP项目的发展历程，全球ICP活动实施以来并非一帆风顺，曾经历较长时间的徘徊停滞，但是总体上不断走向规范，特别是第六轮后在理论方法上取得了巨大进展，参加的国家和地区从最初的10个增加到2005年轮ICP的149个，2011年轮ICP达到199个（见表1）。
表1 1970-2011年八轮全球ICP参加经济体数量（按区域）（略）
在近半个世纪中，ICP项目历经反复探索、研究和实践，理论方法不断成熟，组织管理也日趋严密。第七轮和第八轮全球ICP在理论方法、组织实施、价格调查、数据质量保证等方面均做出重大调整与创新，ICP项目取得了长足进步，国际影响力得以大幅提高。概括来看，现行ICP的特点可归纳如下：
一是理论较完善。ICP的理论基础可追溯到1922年瑞典经济学家卡塞尔（Cassel）提出的货币购买力平价学说，认为两个国家间的一般价格水平之比决定了两国间的汇率。ICP巧妙地使用同一篮子商品和服务在不同国家所需花费的本国货币比例来测度国家间相对价格水平，将其现实化于国际比较的实际运用当中，在理论体系上看起来较为完善。当然，这一体系也存在一些固有缺陷，例如，ICP没有对贸易商品和非贸易商品做出区分，忽视了非贸易因素，如贸易成本和贸易壁垒，而且对制度、交易成本、技术等因素考虑不足。今天看来，购买力平价学说已略显过时。
二是方法有欠缺。在国民账户体系（SNA）的统一概念框架下，ICP在价格调查、数据汇总、地区连接、计算公式、数据评估等各个环节形成了一套较为可行的方法，但这套方法还存在诸多不足，许多技术问题长期没有得到有效解决。例如，设计既有国际可比性又有代表性的价格调查框架，建筑、机械设备、住房、政府公共教育和医疗服务等项目的国际比较，全球PPP汇总和连结方法，非基准年PPP推算和修正，不同国家间商品质量差异的处理，以及规格品代表性与可比性的取舍等问题，一直困扰着ICP的实施，也影响着PPP的数据质量。
三是实践需改进。从实践上看，现行的全球ICP活动还存在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首先，ICP本身在调查、汇总、计算等方面存在不止一种方法，不同方法可能导致差异较大的不同结果，实际操作中具体采用何种方法难以取舍；其次，在选取代表规格品时，难以协调由于各国消费水平、消费结构、商品质量等方面差异所带来的矛盾，特别是在规格品代表性和可比性方面往往很难协调一致；第三，ICP项目要求提供详细的GDP支出分类构成资料，对一些发展中国家来说比较困难；第四，需要强调的是，ICP项目所选择的商品主要是以西方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为标准，实际操作上很难有效处理发展中国家的一些价格扭曲，往往存在对发展中国家价格的低估，从而高估其GDP规模。
总的来看，ICP项目在方法和实践上还存在一些问题，特别是存在高估发展中国家GDP的倾向，使得许多发展中国家曾对其持怀疑态度，一些国家时而加入、时而退出，但总体上看全球ICP项目日渐受到各国普遍高度重视，影响不断扩大。
二、理性看待PPP与中国世界第一
根据2011ICP结果，按PPP法计算2011年世界GDP总量达到90.647万亿美元，而按汇率法计算为70.294万亿美元，前者比后者高出28.95%。针对中国，PPP法2011年GDP为13.4959万亿美元，同期美国GDP为15.5338万亿美元，中国相当于美国的86.88%；若按汇率法计算则为7.3219万亿美元，大约相当于美国的47.14%。IMF据此推算，2014年中国按PPP法计算的GDP达17.61732万亿美元，而同年美国GDP为17.41893万亿美元，中国超越美国而列世界第一。在PPP计算方式下，美国142年来保持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的地位遭到动摇。不仅如此，IMF预计，这一差距还将继续扩大，至2020年中国经济总量将比美国高出约25%（见图1）。
图1 中国、美国、印度、日本的GDP_PPP（1980-2019年）（略）
理性分析世界银行2011ICP的结果，容易得出如下几点结论：
1.中国PPP与2005年第七轮结果接近。2011年轮ICP测算的中国PPP为3.506，同期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为6.461；2005年轮ICP测算的中国PPP为3.45，同期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为8.190。虽然不同轮次ICP方法和实施方案有所不同，PPP结果一般不能直接比较，但从数值上直观看，二者变化不大。根据2011ICP结果，无论是用PPP法还是用汇率法计算的GDP，2011年中国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占全球GDP比例分别为14.9%和10.4%。与上一轮2005ICP结果相比，中国PPP法GDP排名没有变化，而汇率法GDP排名从第四位上升到第二位。
2.中国人均水平依然落后。在经济总量上，其中6个最大的中等收入经济体中国、印度、俄罗斯、巴西、印尼和墨西哥，占世界GDP的32.3%，而6个最大的高收入经济体美国、日本、德国、法国、英国和意大利，占世界GDP的32.9%。从PPP法人均GDP排名来看，分别为：美国（12）、日本（33）、德国（24）、法国（30）、英国（32）、意大利（34）；中国（99）、印度（127）、俄罗斯（55）、巴西（80）、印度尼西亚（107）、墨西哥（72）。可见，虽然总量水平中国位居世界前列，但人均水平依然落后，名列世界第99位。
3.中国与印度的境况非常相似。分析来看，即使ICP方法存在高估发展中国家GDP的倾向，但是这种高估并非仅仅在中国有，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也几乎都存在。世界最大的12个经济体中，美国、中国、印度、日本、德国、俄罗斯、巴西、法国、英国、印度尼西亚、意大利、墨西哥按PPP法计算的GDP全球份额分别为17.1%、14.9%、6.4%、4.8%、3.7%、3.5%、3.1%、2.6%、2.4%、2.3%、2.3%、2.1%，按汇率法计算的GDP全球份额分别为22.1%、10.4%、2.7%、8.4%、5.2%、2.7%、3.5%、4.0%、3.5%、1.2%、3.1%、1.7%。除了巴西，中等收入经济体的全球份额在使用PPP替代汇率来测算真实GDP时都增加。特别地，按PPP法计算，印度在2007年与日本的GDP相差869.5亿美元，而到了2008年印度GDP达4.40248万亿美元，日本GDP为4.28120万亿美元，印度比日本高出1212.8亿美元，一跃成为继美国、中国之后的第三大经济体。但按汇率法计算，印度2008年GDP为1.22321万亿美元，日本为4.84919万亿美元，印度远低于日本。
4.中国价格水平可能存在低估但幅度不大。根据2011ICP的结果，部分人士或媒体认为显著低估了中国的价格水平。实际上，中国的价格水平指数（PLI，等于PPP除以汇率）为70.0（全球等于100），即使存在一定程度低估，但幅度可能并不如想象的大。理论上，PLI常被用来比较经济体之间价格水平，人均GDP水平较低的经济体，PLI一般较低；当人均支出达到一定水平以后，价格快速升高，而不再随着人均支出匀速上涨。这说明随着一个经济体的发展，消费者从消费可贸易的基本货物产品转变为消费更多不可贸易的服务产品。从2011ICP结果看，金砖五国中其他四国分别为俄罗斯（76.2）、印度（41.7）、巴西（113.4）、南非（84.8）。其他一些主要经济体分别为美国（129.0）、德国（139.6）、法国（151.4）、英国（144.2）、澳大利亚（201.0）、日本（173.6）、韩国（99.4）、中国香港（93.5）、新加坡（91.4）、中国澳门（73.8）。
5.中国拒绝承认世行与亚行结果显得过于生硬。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的2011ICP结果报告，中国官方的态度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NBS）表示该项目在所用方法的某些方面还有所保留，因此不同意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类结果。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结果由亚洲开发银行2011年ICP区域办公室和世界银行2011年ICP全球办公室共同估算。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并不承认这些结果为官方统计数据。”2011年轮全球ICP是中国首次全面参加，但有关部门最终拒绝承认其结果，结局略显尴尬。
针对中国而言，2011年轮ICP结果公布的一个直接后果是“中国第一论”甚嚣尘上，受到世界舆论广泛关注。按PPP法折算将大幅提高中国经济总量规模，2011年PPP法中国GDP较汇率法高出约80%多，由此推算，2014年中国经济总量升至17.617万亿美元，占PPP法计算全球经济规模的16.32%；而2014年美国经济总量为17.418万亿美元，占比为16.14%。如何妥善应对“中国第一论”，已成为中国政府面临的、具有战略意义的重大课题。实际上，“中国第一”并非洪水猛兽，恰恰是世界发展过程中早晚要发生的一个必然结果，可能并没有那么可怕。由于人口多、底子差，人均实际产出和消费水平（包括货物和服务）还很低，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这一判断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都将成立。
三、结 语
中国在历史上直至清中期以前曾长期位居世界前列，重新成为第一大经济体与人多地广的特征是完全匹配的，这也是实现“中国梦”的重要内容之一，无需大惊小怪。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一直保持高速增长，总体规模早已超过日本，按正常逻辑推测，跃升至世界第一只是时间问题，纯属预料之中的事情。随着综合国力的快速提高，中国早已成为某些国家围追堵截的对象，即便是上升至第一，所面临的国际社会经济大环境也并未发生根本性变化，仍应坚持做和平发展、负责任大国的目标和承诺。而且，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各国发展已全面融入全球产业链，彼此高度依赖，中国对世界经济发展的贡献巨大，已成为全球增长的火车头，中国发展给世界带来的机会多于挑战。
如前所述，印度与中国情形相似，人口多经济总量大，人均水平低，对外时完全可以拿印度为我所用，策略性地反击和驳斥“中国威胁论”及捧杀中国的论调。随着全球ICP项目的影响不断扩大，可以预期，国际社会对ICP的关注将进一步提高，项目结果在社会经济管理与决策中的应用也一定会更广。为此，中国应以一种更加开放和包容的心态来认识国际比较项目，从战略的高度理性看待PPP及“中国第一论”，以一种大国的气魄积极、主动、妥善参与和应对ICP项目。充分认识ICP的潜在影响，加强对ICP的研究、实施及结果分析与应用，努力提高PPP数据质量，为准确评估中国实际经济发展水平与结构、国际间政治经济角力等提供依据。
［作者简介］陈梦根，江西铜鼓人，北京师范大学统计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货币与金融统计中心主任；尹德才，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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