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予：战争视角的网络空间安全与总体国家安全

编者按：网络时代，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文化、社会等各领域的安全问题关联更加紧密，互动更加频繁。这其中，战争作为国家安全的终极手段，最能体现时代特征和趋势变化。因此，从战争视角看网络空间安全与总体国家安全，有助于我们深刻领会总体国家安全“无网而不胜”的时代需求和战略价值，对提升国家安全总体实力，实现中华民族复兴梦想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信息时代，信息技术日新月异，网络空间空前繁荣，国际格局深度调整，安全环境深刻变化，国家安全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不断增多。习总书记深刻指出，“当前国家安全内涵和外延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丰富，时空领域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宽广，内外因素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复杂。”因此，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战争作为维护国家安全最激烈、最残酷也是最古老的手段，也正在发生作战手段和作战样式的剧烈演变。从战争视角看网络空间安全与总体国家安全，既能反瞻战争发展的新面貌新趋势，也能认知网络空间安全的新特点新规律，还能把握实现总体国家安全的新思维新战略。

一、战争认知无网不“深”：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需要运用大战略分析与复杂网络分析

观察事物的方式决定观察的结果。复杂性是信息时代国家安全问题的总特征，破解这种复杂性需要在方法论上有新的突破，带上新的“望远镜和显微镜”，从理论上站得高、钻得深、看得清。

一方面，大战略理论是信息时代国家安全的方法论，是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望远镜”。“大战略”理论的创建人李德·哈特形象描述大战略的特点时说，“当战略学的视线是以战争‘地平线’为界的时候，大战略的眼光却透过了战争的限度，而一直看到战后的和平上面”。和平与发展是信息时代的主题，综合运用国家力量维护国家安全，需要制定既能赢得战争也能赢得和平的大战略。战争思维是大战略思维的内核，只是军事战略以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胁为基础，大战略以综合国力博弈为基础。大战略理论是国家安全的方法论，总体国家安全观是大战略的产物，它寻求的远不是战争的胜利，而是持久的和平，力争以最少的暴力维护最持久稳定的和平。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首先需要掌握大战略理论，把握安全问题的综合性、全局性、整体性、关联性、互动性规律。

另一方面，复杂网络理论是网络空间的方法论，是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显微镜”。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复杂网络理论为探求“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尤其是跨领域跨层次的关联、互动、流动、传导规律，提供了新的理论方法和技术工具，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已开始得到广泛应用，成为一种制度化的跨学科的理论，它的基本概念和测量方法已风靡社会学、人类学、经济学、组织研究、工商管理、公共卫生、信息科学、生物学等领域，相关学术成果、软件工具呈指数级增长。美国Mandiant公司揭秘行动，所用技术利器的支撑理论就复杂网络分析理论，而这一理论的哲学源头在于“世界是普遍联系的，网络是普遍联系的物化形式”。搞清国家安全中各领域复杂的安全问题及其传导、互动、变异的特点规律，需要运用复杂网络理论这个“显微镜”去深度认知。

总体国家安全观视角的国家间博弈，本质上是“大战略之战”。在大战略框架下的政治战、经济战、军事战、外交战、科技战、文化战、舆论战不是相互无关的斗争形式，而是存在着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复杂网络关系，以及相互传导、相互放大的连锁反应风险。这既是国家安全大战略必须关照的全局性问题，也是复杂网络理论着力探索的热点课题。在战争形态加速转型的特定历史条件下，可以说，大战略理论与复杂网络理论是战争认知的新方法论，是探索战争制胜机理的新工具，也是深度解读总体国家安全观、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的“金钥匙”。需要把大战略分析与复杂网络分析作为“望远镜和显微镜”结合起来真正用熟用好，解决网络空间安全和总体国家安全中的全局性、综合性、关联性、传导性、非线性等复杂性命题。

二、战争行动无网不“优”：网络攻防实现了维护国家安全攻防对抗的最高境界

2011年美国利用超级病毒武器“震网”系统摧毁了伊朗的核设施，从战争的视角看“震网”攻击意味着什么？如果把它看作是战争的攻防行动，这就是一场“无形无声”的攻防对抗！

《孙子兵法》中关于攻防关系有一段精妙论述，“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网电空间历经信息网络构建、网络广泛应用、社会特征形成等发展阶段，正在由人网物网融合向网络形态成熟阶段，国家间的网络空间对抗日趋激烈，其形态已开始把孙子的隐喻变成现实，正所谓“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战争攻防的最高境界真的到了“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的玄妙之境！前美国总统安全顾问理查德·克拉克在《网电空间战》中称：“网电空间战是真实的。我们目前的所知远不能代表各方真正的网电空间实力。在网电空间众所周知的这些冲突中，仅仅使用了简单的网电空间武器(以色列攻击是一个特例)。人们有理由相信攻击者并没有显示他们更为先进的技术。美国和其他国家有能力打一场摧毁现代国家的网电空间战争。”

战不过攻防，胜不过优劣。战争制胜最终靠的是优势，无论这种优势是技术优势、人力优势、地理优势还是政治优势、舆论优势。信息时代战争攻防行动能力的优劣差距，已经到了“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的境地，对于劣势一方而言，“不知道谁打的、不知道怎么打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的”已成为残酷现实，无形无声的战争突然性已成为顶级的突然性。可以说，攻防优势的极致是网络空间优势，是无形无声的隐形优势；维护网络空间安全和总体国家安全，除战争行动之外的政治战、经济战、外交战、科技战、文化战、舆论战本质上都有攻防对抗，也需要谋求网络空间优势、无形无声的隐形优势。无形无声的攻防对抗是维护总体国家安全中各种攻防对抗的最高境界，也是当下我国国家安全面临的现实难题，政治领域暗流涌动的颜色革命、经济领域深藏背后的金融操控、文化领域寓于交流交融之中的暗地交锋、科技领域无形无声的知识产权绞杀，都是其生动写照。进攻是最好的防御，网络优势是最好的优势。在应对各种国家安全威胁上，绝不能一味被动防御，也绝不能把没有发现的威胁当作没有发生。

三、战争制权无网不“控”：网络空间是夺取多维战场制权、维护总体国家安全的战略制高点

毛泽东曾深刻指出，“行动自由是军队的命脉，失了这种自由，军队就接近于被打败或被消灭”。信息时代战争中的行动自由权是什么？是夺取多维战场综合制权。在信息化战争陆海空天电网多维战场的体系对抗中，以行动自由为目标的战场制权争夺从“九地之下”至“九天之上”，已不再是单一战场的平面对抗，而是多维战场复杂网络关系的交叉对抗；各种战场制权之间不是孤立的、割裂的，而是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的；战场综合制权不是陆海空天电网多种制权的简单叠加，而是体现为具有内在联系的战场制权网络。

在多维战场空间的制权争夺中，高位空间的制权丢了，低位空间就失去了保护伞，容易陷入防不胜防的被动境地。美国前北约盟军最高司令克拉克上将在其回忆录中总结这种依赖关系时谈到：“在战场均衡中，占有优势的空军剿灭了敌军，首先是敌人的空军，然后是防空部队，最后是地面部队，只要美国对任何可预想的敌人保持其技术上的优势，空军就是一个胜利者。这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保持航空航天和信息上的优势。必须保护我们的卫星，避免在第一次打击中被彻底摧毁，空军必须有能力粉碎任何敌人的防空体系，保证通讯体系不被中断和破坏”。网电空间在陆海空天电网的多维战场空间中占据最高位，网电空间“看不见、控不了”，夺取战场制权就容易成为空谈。近期局部战争中西方发达国家军队夺取战场制权，都是从掌控网电空间制权入手，掌控制网电权尔后再掌控制空权，掌控高空制权尔后再掌控低空制权。可以说，夺取战场综合制权是无网不“控”。

信息化战争中，主导性的战争制权已由制空权发展为制网电权，将来打起仗来，没有网军是不行的，没有制网电权是不行的。否则，什么仗都打不下来。维护国家网络空间安全和总体国家安全，也有“行动自由权”的内在需要，中国特色、自主创新、独立自主以及话语权、主导权、控制权等都是这种“行动自由权”在不同领域的体现。正如汪成为院士所言，网络空间的本质是一个“控域”，争夺的焦点是控制权。确保网络空间安全和总体国家安全，关键在于把网络空间作为战略制高点，把夺取制网电权作为焦点，这既是维护总体国家安全之必需，也是打赢未来战争之必需。

四、战争目的无网不“成”：军事打击与网络塑造相结合剥夺对手抵抗能力

从军事角度看，战争的目的是“剥夺敌人的抵抗力”，从政治角度看，局部战争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托马斯·谢林语），其目的不过是为非零和政治博弈加分。军事打击与政治争取相结合是实现战争目的最根本的手段，赢得战争除了赢得军事胜利，还要赢得政治胜利。美国华盛顿大学政治传播学教授兰斯·班尼特在《新闻：政治的幻象》中提出，“政治世界在新闻中的幻象能够自我形成。随着讯息和宣传推销技术的发展，新闻往往把政治世界转化为以受众感情和价值观为基础的东西了，新闻是政治系统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新闻的中心任务就是管理和形成舆论以及新闻和政治之间持续的互动”。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新闻是政治的幻象，舆论是新闻的中心，而网络已成为舆论的主战场。信息时代，赢得政治胜利离不开网络空间的塑造成型——可以说，实现战争政治目的无网不“成”。

马克思主义战争观认为，战争的命运取决于参战的民众。信息时代，民众可以借助网络舆论直接、实时参与战争。民心向背决定战争的走向，而信息时代的民心开始进入了互动性的全球信息网络。以微博为代表的网络互动新媒体，将媒体与民众从过去单向的信息传播与信息接收关系，转变为双向的议题设置与议题讨论的互动关系。民众借助互动的信息网络，可以参与战争，把人心向背的力量在网络中展现出来，影响、放大、塑造甚至改变战争的政治效果。网络舆论、网络媒体在信息时代的地位作用日益突出，在局部战争中的地位作用日趋重要，直接塑造着未来局部战争军事行动的政治效果、左右着战争进程，甚至“定格”成型战争的最终结局。网络塑造战争政治效果已成现实，军事打击与网络塑造已成为达成战争目的的基本手段，正义的战争也可能被网络舆论歪曲为非正义的战争，非正义的战争也可能被美化为正义的战争，军事上的胜利可能被网络舆论导向政治上的失利，没有舆论战的有效衔接，军事行动的效果可能被大打折扣。

“网络塑造”、“网络成型”在维护总体国家安全中的地位作用同样重要。互联网已不可逆地改变了媒体的“意见气候”，改变了单向输出、被动接受的舆论模式，改变了国家政治的文化形态。印刷时代政府舆论本位、对民众造成沉默的“螺旋”，正面临着网络时代自由出版、匿名发表、全程互动的“网塑”冲击，社会对舆论的控制力与日俱增，权力对舆论的控制力相对退化。争取民心的现实选择成了利用网络、争取网民。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解决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社会、科技各个领域的安全问题，都离不开“网络塑造”、“网络成型”的作用，都需要把主导网络空间话语权作为核心能力之一来发展。

五、战争力量无网不“聚”：战争的伟力根植于人民、根植于网络空间

人民群众是战争赖以进行的社会物质财富的创造者，也是战争前途的最终决定者。人民群众的态度和行动，是战争取得胜利或归于失败的根本原因，战争的伟力根植于人民。金冲及在考察1947年中国历史上国共力量发生大逆转的原因时认为，“为什么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竟会出现如此巨大的转折？看起来似乎是个奇迹，其实，根本的原因在于人心的向背，在于谁能得到中国最大多数民众的支持。人心向背，是最终能左右一切的决定性力量”。

信息时代，人民群众不再是一般意义的抽象概念，而是以网民、股民、基民等多种类型的群体直接出现，我国网民、股民、基民都已达数亿，他们的利益与呼声一定程度上反映着人民的心声。信息时代的战争伟力依然根植于人民，而且更加集中于网络化的人民。人心向背的舆论引导，需要通过网络空间与广大网民的互动塑造；物资资源的动员利用，需要通过网络化的物流系统来组织实施；信息资源的共享开发，需要通过网络空间来汇聚集成；科技力量的动员支前，需要通过网络空间的召集整合；网络空间作为“网聚人的力量”的聚合器，为发掘、利用人民的战争伟力提供了新的平台，把人民群众组织起来也具有了前所未有的优越条件。

习总书记深刻指出，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要以人民安全为宗旨，坚持以民为本、以人为本，坚持国家安全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真正夯实国家安全的群众基础。维护总体国家安全，需要像战争年代认识“战争的伟力根植于人民”一样，认识到“安全的伟力根植于人民”，在解决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的安全问题时，创新工作思路，把各项职能向网络空间延伸，从网络空间中发动、挖掘、汇聚人民群众的力量，真正做到“坚持国家安全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

（来源：中国信息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