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李鳝微服私访下乡，到了很晚才和随从打乡里回来。 他们走到城外的一条胡同时，听见一家小院里还有说笑声，就顺着墙豁口往里面一瞅，又赶紧把脖颈缩了回来。你说怎么啦？原来月亮地下↑①，有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正在推磨。
李鳝看罢，心里就猜析↑②：人家都说，滕县地近孔孟之乡，民风纯朴，怎么还有如此有伤风化的事情？若不管一管，那成什么了？
第二天，李鳝就派随从的到这家，把男的叫进了衙门。一问才知道，这年轻的原来是姑妹俩↑③。他们原来家也在乡里，为了给老的看病、发丧，欠了人家的钱，最后借钱的逼债，就连宅子带地全都讹了过去。没了地，也没有了家，这对小两口，就只好进城找活
路。白天，男的出外，跟人家打短儿↑④，女的就烙煎饼卖；晚上，两人还得抱着磨棍推煎饼糊子。由于天热，没有替换衣裳，只得晚上洗了晾上。这样，夜里干活就没有了衣裳穿。
听完，李鳝说：“本县原想拿你问罪，听你这么说，才知道事出有因。这样吧，我不打你，可不能不罚你，你可听清了？”
推磨人说：“听清了。”
李鳝说：“好吧，你去东关外那家最大的杂货店里，买二斤点心。”
那男的答应一声，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儿，手捧着二斤糕点送来了。
“从哪里称的？”李鳝问。
推磨人说：“就是您老人家说的那一家。”
①月亮地下：即月光下。
②猜析：思考。
③姑妹俩：夫妻。
④打短儿：打短工。类似今日的钟点工。
“二斤？”李鳝又问。
“是二斤。”推磨人回答。
“好吧，我称称。”李鳝拿秤一称，——唉，少了半斤。
“大老爷，我可不敢跟您老人家说瞎话，真是买了二斤。”推磨人急得抓耳挠腮，连忙辩解。
李鳝说：“你不要说，我明白。你去那个店里，把那个掌柜的给我叫过来，你什么也甭跟他说，叫他立马就到。”
听说县太爷叫他，杂货店的老板哪敢怠慢，一溜小跑就进了县衙。一进门，李鳝就问他：“掌柜的，你可知罪？”
那掌柜的往地下一跪，说：“小人不知。”
“不知道？”李鳝把糕点往秤上一挂，说，“我买了二斤点心，你这是给了多少？”
掌柜的一看，脸当时就变了颜色。
李鳝说：“你行啊，你谁都敢坑。”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掌柜的赶忙磕头认罪，把脑袋磕得跟捣蒜似的。说，“要是知道您老人家买点心，打死小的也不敢呀。”
李鳝说：“掌柜的，今天这事儿，你看咱是公断，还是私了？——公断，长枷示众三天；私了，罚你纹银三十两。还要你以后不再欺行霸市、缺斤短两。”
掌柜的说：“小的愿意私了，小的愿罚。”
等掌柜的送银子过来，李鳝接过，放到推磨人手里。对他说：“这钱是送给你的，回去买头小毛驴拉磨，剩下的就添点儿衣裳。人穷，更要自爱，年轻时不注意，闹出什么笑话来，以后让儿孙也不好做人。去吧，小两口要好好过日子。”
推磨人感激不尽，连忙磕头谢恩，捧着银子含泪出了衙门。
讲 述：陈允富 40多岁 初中 滕县鲍沟镇信用社 会计
记 录：徐高潮
采录时间地点：1985年春采录于滕县鲍沟公社圈里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