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初冬的傍晚,北风呼呼的刮着,沸沸扬扬地雪花,撒了满地,光秃秃的树林,在北风中瑟瑟地发抖,发出了悽切地哀呜,在通往山村的坑坑洼洼石头路上,颠颠簸簸走来两个人,一个十四、五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身后揹着破破烂烂地行李卷,冻红的小手搀扶着一位病态龙钟的老妈妈,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地走着,望着前面这个小小山村,显示出了欣喜地神态。
这一老一少进村来,举目打量着这个山村,座落在背山向阳的山脚下,稀稀拉拉的树林掩映间,露出了高低不平的几十间石头屋子,篱笆小院内不时听到阵阵鸡鸣,一家屋顶正冒着袅袅炊烟。老妈妈实在支持不住了,便座在了这家门外一块湿漉漉地石头上,小男孩向这家讨来一碗热水,捧给老妈妈,并用手给她捶着背。
房的女主人——一位白发飘萧的老妈妈,走出门来,用疑惑地目光盯着这两个陌生人打问:“大冷的天,你们从哪儿来?……”小男孩操着流利的外乡口音说:“老奶奶,我们从山东来的!“啊,山东,山东离这好远好远哪!”老妈妈惊叹地说。
小男孩抹了把脸上的雪水接着说:“老家遭了水灾,庄稼冲跑了,房子冲倒了,爸爸被抓了兵,妈妈又有病,为了活命,我们娘俩,一条枣棍拉千里,千辛万苦逃难来到这里,乞求你老人家发发慈悲,赏给一口剩饭救救俺妈吧!”说着,眼窝儿汪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儿。
老妈妈见这个小男孩,身上穿的辩不清颜色,开了花的破棉祆,虽然身体瘦弱,但脸庞很俊秀。又见这位老妈妈一阵风能吹倒的身体,怪可怜的,动了恻隐之心,便把他俩让在自家的热炕头儿上,端出热腾滕地山芋粥,让娘儿俩饱餐一顿。母子千恩万谢。小男孩很勤快,一对水凌凌地大眼睛,能猜透你心里的话,她帮助干这干那,手脚很麻利。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他羞羞搭搭半吞半吐地说:“俺叫小玉,十五啦!”老妈妈不知不觉竟深深地爱上这个叫小玉的男孩子,便留他们在西廂里住下来。傍黑、十八岁的儿子小山砍柴回家,妈妈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儿子讲说一遍,儿子小山人很补实老诚,听了妈妈的介绍,也很同情。从此,小玉母子便住在小山家。
小玉天天跟小山上山砍柴,进城卖柴,好象哥儿俩,有时买回好吃的东西先给二位老人吃,小山见小玉身体瘦弱,又不习惯爬山,便天天自己多砍些柴,回家的路上让他少担些。小玉很内秀,见人不多说话,每当同伴说说笑笑,他腼腆的象个女孩子,捂着咀哧哧地笑,天热也不肯脱光上衣,自己坐在树下用草帽扇风。
小山妈经常见小玉在灯下缝补衣裳,笑着说:“哟,小子还会做丫头的活儿呀?”小玉红着脸说:“俺妈有病,眼又花,小子当丫头使唤呗!”小玉能识字,夜夜在灯下不做针线就看书、写字,小山一边看着很羡慕。小玉主动教他认字,小山很聪明,教一、两遍就会了。他俩用卖柴节省下来的钱买回些书看,并买了几本象《梁祝姻缘》、《花木兰从军》一类的故事书,小玉边教边讲故事,说什么梁山伯看不透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以致以后演成悲剧,最后两个人用青春生命殉了忠贞的爱情……”小山聚精会神地象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般,小玉哧哧地笑他是个木头人。
年华如流水,光阴似箭穿,太行山冬去春来,花开花落,转眼间,小玉母子来到小山家两年了,小山出落得体态端庄,容光照人,富有一种天然的劳动美,青春焕发的脸上常常洋溢着天然的笑容。他性情温和而又爽快,,说话谨慎而又大方,劳动能吃苦,治理家务,井井有条。在这个小小山村里,他是一个呱呱叫的人尖子。
小玉每在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为自己的前途没有着落着想,憧憬着幸福的未末。回味他和小山的关系,他粗眉大眼,膀阔腰圆,虽然说话翁声翁气,带着山乡浓厚的憨音,但心灵很美,他耿直、朴实,聪慧、正派,凭着自己一双手支撐着全家人的负担。尤其对自己象大哥哥对待小弟弟的姿态,小玉从此对小山有了新的理解,无形中心灵上逐渐萌发出另一种难以言传的特殊而又神秘的感情。这一天,小哥儿俩在山上砍柴,见一丛藤萝绕着大树直直爬上了树尖,树上花叶间飞来一对对白头红嘴的云雀,在彼唱此和的呜叫,小玉触景生情,笑着对小山说:“哥哥,你看藤萝绕树,象征着两家联姻,云雀呜叫,好象求偶,你已到娶媳妇儿的年纪啦,心里捉摸不捉摸找个对象啊?”说完,炯炯一对眸子,直射向了小山。
小山吭哧吭哧地砍着柴,不抬头的说:“咱家这样穷,谁家的大闺女肯跟咱挨饿呀?就说人家肯嫁给咱,就凭咱那几间破草房、风凰飞来在那里做窝呀?”小山说到这里,挺起腰揩了把汗。瞥了一眼小玉悄悄地说:“你不知道,咱山里娶媳妇儿可不容易哪,近几年彩礼又长价啦,什么爹娘要“养老费”,订婚要“定婚礼”,连陪送的嫁妆,都得向咱要钱买,上称称得二十块钱一斤呀!咳!咱那有这多钱?天上下着媳妇雨,一辈子也淋(轮)不到咱的头上啊!”小山边说边砍柴不停,显出无能为力的样子。
小玉哧哧地笑:“甭愁,俺山东老家不花这多钱娶媳妇儿,俺给你当红娘娶个山东姑娘,保证不花一分钱……”说罢对小山扮了个鬼脸。
小山仰头想了想,憨笑着说:“现在咱条件不够,咱俩攒点钱,翻盖几间新房,咱哥儿俩都娶个媳妇儿……”
小玉拍着手:“好啊,到时候咱俩一天结婚,天长地久,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转眼间,数九隆冬,风雪翻飞,北国江山,抹上了一层铅粉,树枝上垂着串串冰凌,小鸟啁啾叫个不停。这一天,小玉从城内卖柴回来,精神很不正常,吃不香,睡不着,往往在梦中呓语哭醒了,妈妈问不吭声,再三询问,小玉哇的一声哭了:“妈呀,爸爸在前线牺牲了!”玉儿妈直楞起耳朵问:“怎么?你爸爸……”玉儿把一年前我和老家叔叔接上关系,昨个叔叔来信告诉我,爸爸一年前就……” 这个噩耗传来,玉儿妈象睛天霹雳,把心肝都撕碎了,母子二人抱头大哭,肝肠寸断,玉儿妈本来就病不离身,怎经得起这个重大打击?旧病大发,卧床不起,小山四出请医买药,不见好转,日渐瘦弱,病入膏肓,玉儿妈,自知死期已近,她拉住小山妈的手哽咽着说:“俺不行了,你是俺娘俩的救命恩人,这辈子不能报答了,山东老家也回不去啦,俺死后,小玉託付给你……”说到这气喘起来,停了一会又继续说:“玉儿他……他不是……啊,他是你家的人了,你不嫌弃他,就留在你的身旁,俺死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说罢,泪如雨下:
小山妈劝慰说:“玉儿这孩子有出息,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将来给他们小哥俩都娶个媳妇儿,水流千里归大海,让玉儿回山东老家去安家立业……”
玉儿妈今天很兴奋,大概是回光返照。她强打精神坐起来,拉着小山妈对玉儿说:“玉儿,当着我的面,给你妈磕个头,俺死以后,这就是你的亲妈!”玉儿噙着泪跪在小山妈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妈。小山妈抚摸着玉儿的头发,好象第一次见到他,虽然一身粗布衣裳,但很可体,白暂地脸庞,娇嫩欲滴,眉宇间透着清秀,眼睛里露着聪慧,双颊着泪痕,显出了一种别致的俊俏。
这天夜里,玉儿妈竟溘然长逝了,玉儿哭成个泪人儿,小山母子也陪了不少眼泪,小山买来棺槨盛殓了,在屋后的山岩下堆起了三尺新坟。
转眼到了夏天,这一天,天很热,哥儿俩砍柴回家浑身泡在汗水里,小山脱光衣服,冲洗全身,觉得很凉爽。他冲着小玉喊:“玉儿,快脱了衣裳冲洗冲洗;?玉儿执意不肯。小山牛性子,拉住玉儿不放:“好兄弟,听哥的话。”说着就替他解衣扣,松裤。玉儿急了哭着挣脱了小山的手,月溜崩星跑到北屋里。小山妈吓了一跳,忙问:“玉儿,咋啦?”玉儿拉着妈的手进了里间,偎在妈的膝盖上,悄悄地说:“妈呀,现在俺不能不说了,俺欺骗了你,俺不是小子,俺是个闺女,当年兵荒马乱,逃难四方,餐风宿野,恐遭不测,所以俺女扮男装。这几年,女儿提心吊胆,恐怕被人看破,发生意外。今天小山哥步步进逼,俺再也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从今天起,俺要恢复女儿装……” 小山妈听了玉儿的诉说,如梦初醒,紧紧把玉儿搂在怀里,眼含热泪说:“妈的好孩子,太苦了你,难为你这几年……”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滚到玉儿的脸上!
小山在窗外,玉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觉得很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了好久,好象从梦里醒来,回忆他三年的表现,不觉哑然失笑,狠狠地擂了自己一下,自言自话地说:“该死,木头人!”
小山惊喜之余,便冒冒失失地闯进里屋对玉儿说:“妹妹,刚才你的话,我都听见啦,你为什么不早说?苦了你天天砍柴,从明天起,你不要上山了,在家跟妈学针线……”
玉儿不好意思地瞥了小山一眼,脸红了。
当夜,母女俩在西厢房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枕边窃窃私语,小山妈问:“丫头呵,你看小山哥怎么样??妈不包办你的婚事……?小玉扑哧一声笑了!“妈呀,你糊涂了,俺给你磕头那天,俺就向小山哥许下了俺的终身了……”
深夜的月光,照亮了两个人的笑脸,小院的山花,香透了三个人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