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监狱的“思想者”

　　威尼斯很美。

　　蜚声世界的亚得里亚海，烟波浩渺，一望无涯，与长天共一色，把浮在水面的威尼斯烘托得格外璀璨，像海市蜃楼，如梦如幻。

　　威尼斯商人很有名。

　　莎士比亚一部《威尼斯商人》，使威尼斯商人闻名遐迩。我们熟知的马可·波罗是威尼斯商人中的佼佼者，因他较早地促进了中西经贸交往，在中西文化和经贸交流史上名垂千古。

　　威尼斯的石匠更是了不得。

　　威尼斯许多古雅豪华的建筑物上铭刻着他们的姓名，我们所能看到的、介绍威尼斯历史沿革和旅游景点的唯一出版物中，书写着他们的功德。他们的名字，与耶稣、与拿破仑、与众多王宫贵族、与伟大不朽的艺术家们在一起。

　　相形之下，威尼斯的“思想者”不仅非常逊色，而且黯然得很。

　　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思想家和文学家辈出，仅一个佛罗伦萨，就有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三杰”。而威尼斯，建城1500多年来，响当当的思想家一个没有。

　　在威尼斯，法国罗丹的“思想者”所受待遇之低下，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威尼斯桥多。从斯吉亚沃尼海滨登陆，要经过的第一座名桥叫干草桥。过了干草桥，就来到威尼斯十分有名的新监狱。迈进这所监狱的门槛，遇到的第一位“看门人”，不是威尼斯的什么商人或石匠，正是罗丹的“思想者”。

　　威尼斯旧监狱有两处。一处叫铅皮顶监狱，一座是地牢井监狱，通常关押凶险分子。威尼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作案率也相当高，这两处监狱已经容纳不了日益增加的囚犯，于是，又增加了一座新监狱。

　　“思想者”资格不够，蹲不了第一监狱，没有杀人纵火，直接危害有限，进不了第二监狱，只好被安排在第三监狱，就是这所新监狱。

　　新监狱与宫廷毗邻。宫廷里有几十名刊事官员看守着这座新监狱，对包括“思想者”在内的犯人严密监视，严加看管，不许他们乱说乱动。“思想者”他们的待遇极差，饮食恶劣，所谓睡觉就是躺在干草堆上。干草桥这个名称的由来，就是因为总有满载着监狱提供干草的船只在这里停泊之故。

　　“思想者”一直命运多舛。罗丹创意之初，就把他列入“地狱之门”。1904年，当他在沙龙展览会展出时，受到学院派的攻击，甚至被称为“妖怪”和“猿人”，当被供奉在巴黎先贤祠时，曾受到巴黎美术学院学生们几近毁灭性破坏。罗丹去世后，被安排在罗丹墓前，与死者相伴，成为墓志石。

　　罗丹没有什么对不起意大利，视米开朗其罗为自己的精神导师，他的“地狱之门”，就是把但丁《神曲》“地狱篇”的主题雕塑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谁也不会想到，他的“思想者”竟然进入了威尼斯的监牢，置于一个阴暗的地方，监狱的大门本是被粗粗的钢丝圈着的，“思想者”也被同样粗粗的钢丝圈着。人们透过这两个粗粗的钢丝圈，才能看到这用力地蜷曲着身体、躬身向前、左手扑膝、头颅低下、右手托肋、肌肉紧张似在抽搐、思考着人生和命运的形象。这“思想者”的形象还被放在监狱门口示众。

　　干草桥的正对面，就是举世闻名的叹息桥。犯人们的家属和亲朋好友为他们叹息，所有的人都为“思想者”在威尼斯监狱里如此地居住着而叹息，不，是流泪，是流血。尽管只是一件复制品。

　　威尼斯的象征性标志是长翅膀的狮子。在这样的环境中，任何思想者都希望长出翅膀，不，乘坐太空船，远走高飞。

　　新世纪到了，“思想者”该有一个好的环境和处所。

　　                     （原文刊于《人民日报海外版》2001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