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在机关值班。夜里两点,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一位操吕梁口音的中年男人问我是不是教育厅,学校是不是归教育厅管,突然在电话里嚎啕大哭。
他是个农民,孩子被太原一所重点中学录取了。为了孩子,他和妻子放弃了种地和家庭副业,搬到太原,租了间小平房,两口子靠卖红薯供孩子上学。当天,孩子在课堂上和邻桌说话,被老师赶出教室,告诉他“不好好学习就不要来学校了”。孩子离开学校,直到深夜仍不知所踪。两口子遍寻不见,绝望之中通过“114”找到了教育厅值班室。
这件事让我久久难以释怀。
在教育部门工作多年,对城乡教育差距有着深刻体会,从校舍条件到图书设备,从经费投入到师资水平,城乡学校之间都有着明显的差异。仅举一例,2010年全国小学校的生均危房面积,农村是城市的5倍多,而生均实验设备值却只有城市的37%。因此,当城市学生为了挤进一所好学校而奋力“拼爹”时,许许多多农村家长却还在为孩子能进城上学而不惜抛家弃地,到城市打工以寻求机会。可是城市可提供的学位又非常有限,这也正是城市农民工随迁子女入学难的社会背景所在。
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教育的主要矛盾正在发生重大转变,即从要求“有学上”转为要求“上好学”,其实质则是对教育质量和教育公平的强烈诉求。《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年-2020年)》明确提出“把促进公平作为国家基本教育政策。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重要基础”。党的十八大也提出要“大力推进教育公平”。当前,推进教育公平必须从三个方面入手,一是维护群众受教育的平等权利,二是对“教育权力”的有效制约和规范运行,三是教育资源的合理分配。尊重权利是基础,约束权力是关键,配置资源是途径,三者缺一不可。
这些年,省委、省政府始终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并为此作出了巨大努力:“普九”根基早已稳固,全省学前三年教育毛入园率达到70.5%,高中阶段教育毛入学率达88.5%。职业教育实现免费全覆盖,高等教育进入大众化阶段,高校新校区即将落成,教育经费大幅度增长,财政教育支出占一般预算支出的比例达到16%,贫困学生救助政策不断完善。特别是在全国率先完成中小学校舍安全改造工程,推进义务教育学校标准化建设,建立城镇教师支教制度和新任教师农村任教服务期制度,实施农村教师 “特岗计划”等,农村办学条件和教学质量得到有效改善。前不久全国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现场经验交流和工作推进会在晋中市召开,充分说明我省推进城乡教育公平走在了全国前列。
随着国家对农村教育投入的增加和各项倾斜政策的实施,城乡学校办学条件和师资水平的差异,正在逐步得到解决。但是,城乡教育差距不仅体现在学校物质条件的显性差距上,还体现在深层次的城乡文化差异和文化歧视方面。农村孩子到城市上学,由于农村口音、思维方式、社会见识、卫生习惯等与城市孩子的不同,经常遭受同学甚至老师的嘲讽、歧视。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约的“文化再生产理论”认为,来自城市和上层家庭的学生在入学机会和学业完成率方面比其他的学生高,这不仅仅是物质条件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文化差异方面的问题。
2013年高考刚刚结束,全国各地已经传来多个落榜生轻生的消息。当我们痛心于屡屡发生的校园自杀悲剧时,不能不反思在应试教育体制下,因不同区域、不同家庭文化背景对孩子学习能力、心理承受能力的深刻影响,以及校园文化歧视对他们心灵造成的伤害。
解决教育公平问题,不仅仅是要让每一个孩子能上一所好学校,更重要的是为每一个孩子提供适合他健康成长的教育环境。我们不仅要实现“学有所教”,更要让每一个学生都能“得其所教”。学习虽然不是旅行,但也决不应该是苦行。教育已经承载着太多的社会压力和家庭梦想,但学校不应该成为竞技场和“高压锅”,前途固然重要,而缺乏梦想与色彩的童年和青春更是人生的莫大损失。
杜鲁门·卡波特说,“梦是心灵的思想,是我们的秘密真情”。我们梦想的学校应当是阳光花园,孩子在这里可以享受求知的快乐,编织自己的梦想,恰似汾河景区的千百只风筝翱翔天际。而学校,正是为他们筑梦、帮他们圆梦的殿堂。(师东海 作者为山西省教育厅思政处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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