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学者呼吁,不要夸大学术腐败,认为,学术腐败不能与吏治腐败、司法腐败相提并论,夸大这一问题的严重性,无疑不利于学术界、科学界的健康发展。另外,还有一些论者甚至不同意使用“学术腐败”一词,实际也是认为学术腐败的程度并不严重。
我个人认为,中国当今的学术腐败越来越严重。相当多的学者和我有着相同的看法。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杨玉圣说:“如今世道变了,学术界也不是原先人们想像中的学术界了。无论是在大学、科研机构还是出版界、期刊界,不如人意之处越来越多。娱乐界,固然问题多多,但那本来就是‘娱乐’人的。学术界现在也有向娱乐界转化的架势,也开始‘娱乐’人了。”
前一阵,匈牙利总统施米特·帕尔的博士论文涉嫌抄袭,最后不得不因巨大的压力宣布辞职。再如俄罗斯、韩国等惩治起学术腐败来都毫不手软。我们经常会出现“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怪象,导致学术腐败有愈演愈烈之势。我们的“板子”为什么不敢或不能“重重落下”?这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两方面。
一是人们对学术腐败抱一种“见惯不怪”的容忍态度。这种现象是十分可怕的!这意味着对学术腐败“见惯不怪”已近乎成为了一种集体无意识,人们已经觉得对其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了,于是便也“不怪”了,甚至不以为耻了。“见惯不怪”还有一种十分突出的表现是“集体学术腐败”(或者叫做“有组织的学术腐败”)。在高校,为了本校的课题、项目、获奖、人才计划,甚至为了评到院士,集体造假、集体“公关”早已不是个别现象。这里被颠覆的不只是正常的学术价值观,同时被颠覆的还包括正常的普遍的社会价值观和人生价值观。二是学术管理者(界)自己也参与腐败,甚至比学术研究者(界)更腐败,比如有的管理者大搞“权学交易”,凭借手中的权力在学术界“通吃”,即学术课题(项目)、学术评奖、学术荣誉、学术职务、学术利益“通吃”。学术管理界自身的情况如此,怎么可能下真力气去查处、整治学术腐败呢?记得某年,管理者曾组织过声势浩大的清查干部“假文凭”的运动,但由于清查者自己也有不少假文凭,清查活动最后便不了了之。
当下的学术腐败严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学术管理体制出了问题。学术管理体制的问题具体表现为“计划学术”、“审批学术”、“政绩学术”,学术研究目标“指标化”、学术评价“数量化”。
我们先看“计划学术”。我们的经济越来越市场化,可学术似乎在沿着相反的方向走,即越来越“计划化”。现在高校的“项目(课题)计划”、“人才计划”、“研究基地(平台)计划”、“工程计划”名目繁多、数不胜数,全部由各级相关行政管理部门下达。人们看待其重要性和意义的大小只有一个标准,就是看下达相关计划的行政级别。“审批学术”与“计划学术”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有“行政计划”自然有“行政审批”,便也自然有了向行政审批者和行政审批机关的“公关”、送礼、行贿的学术腐败行为。
“政绩学术”。不少高校和学术单位的负责人之所以重视学术,并非他们真正热爱学术、要献身学术,而是为了自己的政绩,即为了自己的升迁。有高校负责人在教师大会上公开说,凡属上级评估指标体系中规定了的“学术”,我们就认定其为学术;凡属上级评估指标体系中没有规定的“学术”,哪怕你的研究课题再有意义、哪怕你做得再好,我们也不认定其为学术。与其说这是为了所谓“学术”、不如说是为了“政绩”。
学术研究目标“指标化”。学术管理机构热衷于下达各种各样的“学术指标”,热衷于制定各种各样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指标体系,使得学术研究者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被迫围着他们转。学术评价“数量化”,则把学术评价等同于“记工分”,只重数量,不看质量。现在的情况是,“学术研究”服从“学术管理”的需要,“学术管理”牵着“学术研究”的鼻子跑,“学术研究”围着“学术管理”转。其结果几乎是,“学术管理”越来越受重视,“学术研究”本身越来越被忽视;“学术管理”越来越精细,“学术研究”本身越来越粗放(粗制滥造、学术泡沫、学术垃圾等等);“学术管理”越来越“科学”(某些评估、评价、评比打分的细则已经和自然科学没有区别),“学术研究”本身越来越“人为”(如“人为”地设置为研究而研究的课题、研究过程中“人为”地夸大或缩小数据乃至造假等等)。如此下去,其结果可能是,“学术管理”上去了,“学术政绩”上去了,学术腐败越来越严重了;学术风气牺牲了,学者异化了,学术本身也牺牲了。
(作者为湖南理工学院党委副书记、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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