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基尼系数在过去20多年迅速攀升并在世界各国中处于较高位置，已成共识。但是，基尼系数的统计复杂而多样，简单地进行国际比较容易踏入“想当然”的“陷阱”。为更好把握中国的贫富差异程度并进行国际比较，我们需要不同口径的中国基尼系数

中国的基尼系数在过去20多年迅速攀升并在世界各国中处于较高位置，已成共识。但是，基尼系数的统计复杂而多样，简单地进行国际比较容易踏入“想当然”的“陷阱”。为更好把握中国的贫富差异程度并进行国际比较，我们需要不同口径的中国基尼系数。

基尼系数的种类与局限性

1922年，意大利人基尼提出了一个定量测算居民收入水平差异状况的方法，并用一个系数来表达居民收入差异的程度。后来人们将这个系数称为基尼系数。90年过去了，后人根据基尼的思想，提出了数以十计的不同计算方法。不同的计算方法各有其功用，且不同方法带来的结果可能并不一致。

最初基尼提出测算收入差异的方法和系数，是想用一个数值来表达贫富差异的程度。人们注意到，“收入”并非是一个单一的、确定的概念。采用税前收入和税后收入来测算基尼系数，结果可能是相差很大的——一般而言，后者会低于前者，但税后收入往往更能表达实际的贫富差异。

与收入差异相比，消费差异能更直观地表达居民之间的贫富差异。在一些国家和地区，政府难以调查统计居民的收入水平状况和差异。相对而言，居民消费状况的调查和统计更容易实现、其数据可信度更高。因此，一些国家和地区采用居民的家庭消费统计资料，来测算居民的贫富差异和程度。于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可以有两类基尼系数——其一是基于收入的基尼系数，其二是基于消费的基尼系数。一般而言，居民之间消费水平的差异，显著小于收入水平的差异。因此，同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居民收入水平基尼系数，要明显高于居民消费水平基尼系数。

基尼系数的测算，其真正目的并不仅仅在于反映居民之间的收入水平或消费水平差异，而是要反映居民之间的贫富差异程度。收入也好、消费也好，都是“流量”，一定程度上反映的是过程。比“流量”更能反映贫富差异的是居民财富的积累。财富积累是“存量”。由于居民财富的调查统计要比收入和消费统计更为复杂，因此现在较少见有居民财富的基尼系数的发布。

以讹传讹的“国际警戒线”

基尼系数可以反映居民的贫富差异程度。但是，一个基尼系数未必对应一个确定的贫富差异程度。同样的基尼系数所反映的收入（或消费、财富）的分布可能是多样的。比如，有120单位的收入在5个人中进行分配，第一种分布是12、12、32、32、32，第二种分布是18、18、18、18、48。在不同的价值偏好指导下，人们可能会认为其中的一种相对而言更“合理”或更“不合理”。但是计算下来，上面两种分布的基尼系数结果是一样的，都是0.25。

如果在一个国家或地区范围内，基尼系数的测算口径前后是一致的，则这样得到的基尼系数是有助于认识这个国家或地区的居民贫富差异及其变化的。但是，基尼系数的国际比较常常是有“陷阱”的，因为同样叫基尼系数，其背后隐藏的口径、方法可能是不一样的。想当然地看到一国的基尼系数高于另一国，就下结论说前者贫富差异甚于后者，有可能会“上当”。

有一个广为流传、甚至为专业部门和人士引用的说法：联合国规定，0.40是基尼系数的“国际警戒线”。其实，这是一个以讹传讹的传说。联合国非常清楚地知道，它公布的各国和地区的基尼系数，主要来自所在国或地区的政府和专业机构。不同来源的基尼系数，其采用的口径和方法可能存在差异，进行简单的对比显然是缺乏科学性和严肃性的。即使在口径和方法一致的情况下，确定某个基尼系数数值作为各国和地区的警戒线，也是简单思维的结果。因为在不同的文化和历史背景下，不同国家或地区对贫富差异的敏感度和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

中国的贫富差距大过印度吗

中国的基尼系数在过去20多年里迅速攀升，并在世界各国处于较高的位置，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让许多中国人感到尴尬和不解的还在于——根据联合国和世界银行的资料——中国的基尼系数居然明显高过印度。根据世界银行数据库资料，2005年中国和印度的基尼系数分别为0.425和0.334。据印度甘地发展研究院毛迪拉姆教授的研究，印度2009-2010年度的农村和城市基尼系数分别为0.300和0.393，全国总体为0.370。就中国而言，2009年1月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07年基尼系数是0.458，2013年1月公布的2005年、2007年、2010年基尼系数分别是0.485、0.484和0.481。

如果仅仅根据前面的中国和印度的基尼系数数据，就得出中国的贫富差距大过印度的结论，那无疑是犯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错误。其中的奥妙在于，中国和印度测算基尼系数的方法是不同的。几年前，曾经在印度尼赫鲁大学做过访问研究的上海社会科学院权衡研究员就已指出，印度测算基尼系数采用的是居民消费支出统计，而中国采用的是居民收入水平调查。采用消费支出测算基尼系数，会显著“掩盖”收入水平差异的程度。

去过印度的人容易发现，印度的贫富差异并不亚于中国。一些相关的统计资料显示，印度的居民贫富差距甚至大过中国。2004-2005年度，印度居民消费支出最多的前10%和前20%人群的消费支出分别占全部居民消费支出的31.1%和45.3%。2005年，中国居民消费支出最多的前10%和前20%人群的消费支出分别占全部居民消费支出的23.13%和37.75%。可见，印度居民消费“集聚”于富人的程度显著超过中国。如果依据上述中印两国的居民消费支出数据测算基尼系数，则中国的基尼系数将低于印度。据美国马里兰大学和尼赫鲁大学的联合研究，2005年印度的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为0.54。比较而言，中国2005年居民收入基尼系数是0.485。

期待不同口径的中国基尼系数数据

我们说进行基尼系数的国际比较须审慎，决不意味着中国的贫富差异问题可以忽视。相反，我们希望通过全面认识中国的贫富差异问题，来有针对性地、更有效地解决实际问题。2013年1月国家统计局公布最近10年的基尼系数，是个好开端，但离开我们能比较全面真实地认识中国的贫富差异问题，还有很大距离。这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当年意大利人基尼提出测算收入差异程度的办法，思维和方法都是相对单一的。如今，我们有更开阔的思维和更强大的技术手段，我们应当能够更加全面、更加迅速、更加有效、更加具有说服力地测算出居民贫富的差异程度。比如，有关部门能否同时统计和公布基于收入的基尼系数和基于消费的基尼系数，同时统计和公布居民家庭总收入的基尼系数和家庭可支配收入的基尼系数，条件允许时再统计和公布基于家庭财富的基尼系数。毫无疑问，上述工作对于我们准确把握国情、正确制定和实施促使经济社会健康和谐发展的政策，具有重要的意义。

（作者为中共上海市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