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穎
2018年06月20日09:02 來源:光明日報
2018年5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科學院第十九次院士大會、中國工程院第十四次院士大會上的講話中指出:“古人說:‘人必其自愛也,而后人愛諸﹔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諸。’希望廣大院士善養浩然正氣,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堅守院士稱號學術性、榮譽性的本質,傳播真理、傳播真知,崇德向善、見賢思齊,言為士則、行為世范,提攜后學、甘當人梯,在全社會樹立良好道德風尚。要發揮院士制度凝才聚智的導向性作用,不拘一格降人才,使院士制度成為引導我國科技創新人才健康成長的強大正能量!”
“人必其自愛也,而后人愛諸﹔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諸”出自西漢揚雄的《法言·君子》:“人必其自愛也,而后人愛諸﹔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諸﹔自愛,仁之至也﹔自敬,禮之至也。未有不自愛敬而人愛敬之者也。”意思是說,人一定要自愛,才會獲得別人之愛﹔人一定要自敬,才會獲得別人的尊敬。自愛和自敬,是獲得別人愛和尊敬的必要條件。自愛是“仁”的最高境界,自敬是“禮”的最高境界。沒有不愛敬自己卻能獲得別人愛敬的人。這段話體現了儒家“修己以達人”思想的精義。《法言》本就是揚雄模仿《論語》而作的哲學作品,目的是傳承原始儒家思想,讓大眾擺脫諸子“析辯詭辭”的不良影響,這從“法言”兩字本身也能看出來,根據《說文》《爾雅》,“法”有使物平直的意思,也有“常”(常態、常則)之意,所以“法言”就是值得萬世師法之言。這兩字還見於《論語》:“法語之言,能無從乎”,以及《孝經》:“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尤可見其與儒家思想的關系。這段話的內涵,可以從“修己”和“達人”兩方面去理解。
“修己”主要指提升個體的道德修養。這就涉及三個根本問題:道德從哪兒來?為什麼要提升道德修養?道德修養的過程是怎樣的?而這三個問題,都以“自愛”和“自敬”為核心。
道德從哪兒來?道德來源於人自身,來自人性情的真率、自然之處,而不是源於外在的強制或教育的灌輸:人人都愛自己、愛自己的親人,有尊重親人和被尊敬的需求,“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這種自愛自敬的原初情理結構就是道德的基礎﹔人類又都有“能近取譬”的同理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對自己孩子的疼愛和對自己老人的尊敬推己及人,就不忍心為了個人的利益傷害別人的老人和孩子,這就是道德。因此,道德的根荄人人自有,不待外求——“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為什麼要提升道德修養?因為如果人人都唯己之利是圖,按照動物界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你爭我奪,那麼人和禽獸沒有根本差別,人類文明也早已淪亡。隻有人人都“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為了更好地“愛人”而自覺主動地“克己復禮”,部分地克制私人的情感欲望,以達到大多數人情感欲望的最大化實現,人類總體才能更好的生存和發展,個體也才能得到更好的發展,這就是人和動物地根本區別。換言之,不斷地“克己復禮”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人性心理的生成和發展過程,是人越來越擺脫動物性、走向“人性”的過程,也就是人的“成人”之道。所以,真正意義的自愛自敬,必然蘊含著德性修養的提升,“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自私自利、以自我需求為中心不但不是真正的自愛和自敬,反而是對人性的戕害,對動物性的復歸。
道德修養的過程是怎樣的?古人認為,真正的道德修養的過程是一個快樂的過程,絕非痛苦的修行,這是最值得強調的。它始於情,終於情,始終強調自“誠”而“明”。“誠”就是“樂之”,“明”就是“知之”,隻有先“樂之”,在情感上充分接納,才能對外在於人的社會理性真正信服,並將之納入自我生命的感性當中,以之提升感性,最終形成涵容了“理”的更高層次的“情”。這一過程不僅能在感性的提升中獲得審美樂感,而且能借由內在價值的追求超越人外在的有限性,獲得絕對自由的快樂,還能因為內心充實的意義和價值之樂,而達致“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的“孔顏之樂”的最高境界。“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真正的學問,目的是自我成全,不是為了任何外在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做給別人看。所謂“君子慎獨”,因此“自愛,仁之至也”,“自敬,禮之至也”,完全基於個體的自覺,不要外在的他律和監督,並在其中獲得最高的快樂,這種高度的自愛和自敬,可以說是道德和行為的最高境界了。
“達人”則指社會影響。儒家從不主張“修己以治人”,而是主張“修己以達人”,每個人通過“誠意”“正心”“修身”來實現真正意義的自愛自敬,就會應然地獲得別人的愛戴和尊敬,“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並會由近及遠、由小到大地產生社會示范效應,“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從而實現“齊家”,進而“治國”,最終“平天下”。孔子曾說“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意為在處理具體事務的能力和方法上我與他人無異,一定要找出我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我努力從根本上消除爭訟糾紛:隻要人人自愛自敬,克己復禮,就根本不會有利益的糾紛存在,人與人之間也會相互愛敬,天下自然臻於郅治。
當然,應然並不代表必然,在社會現實領域,自敬自愛者有時不僅不一定會“達人”,而且還可能因為堅持道德原則而被無所不用其極者利用,失去許多現實的利益。畢竟,通過自己做一個有修養的人,進而影響全天下都做有修養的人這個理想,早在孔子時就已被提出,但實現起來卻並不容易,“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但是,“士不可不弘毅”,“明知不可而為之”的“弘道”,正是知識分子意義所在。“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唯有這份責任與擔負,才彰顯出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才彰顯出人的尊嚴和自愛,才指引著人類文明方向,成為人類文明的希望所在。
(作者:宋穎,系北京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文化教育中心青年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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