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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首)

靈魂若有在 凱歌唱未休——懷念王學仲教授

張海

2013年11月10日09:01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圖為王學仲中國畫《黃山勁鬆》。

顧炎武詩《龍門》(草書)
  王學仲

王學仲,別號夜泊,晚號黽翁。1925年生於山東滕縣,自幼受家學熏陶,酷愛書畫,誦讀國學。成年后,分別在京華美術學院、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中央美術學院學習,得到齊白石、黃賓虹、徐悲鴻、李可染等人的指導。1953年到天津大學任教直至逝世。出版有《王學仲畫集》、《王學仲書法集》和《王學仲文集》(10卷本)等,曾任中國文聯全委會榮譽委員、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天津書法家協會主席等,曾獲魯迅文藝獎、世界文化和平獎、造型藝術成就獎、中國書法蘭亭獎終身成就獎等。

2013年10月8日,當代著名藝術家、天津大學教授王學仲先生悄然離開了人世,“不要驚動領導、組織和弟子們,不設靈堂,不要吊唁,不接受花籃”的遺願感動了文藝界。王學仲品行高尚、淡泊名利、勤勉敬業,在多個領域取得了豐碩成果。他標新立異,創作了大量風格鮮明的詩文書畫﹔他發前人之未發,在學術上提出了一系列真知灼見﹔他傳道授業六十載,培養書畫人才無數,生前為人贊嘆,逝后為人懷念。

王學仲是一位詩書畫兼擅的藝術家。青年時代在國立北平藝專求學時,他的詩書畫習作就得到恩師徐悲鴻的肯定:“方在少年,其書得有如是造詣,稟賦不凡,蓋由天授,與之古人,在唐則近北海,宋則山谷,明則倪文正、王覺斯,而非趙、董世俗之姿可相並論。”徐悲鴻對他的評價是一種肯定,更是一種勉勵。王學仲不負厚望,書法取法廣泛,真草隸篆諸體兼擅,書風氣韻生動,既不重復古人,又避免重復自己﹔他的繪畫題材廣泛,畫種多樣,融會中西,在亦庄亦諧的筆調中托物興懷,寄情說理﹔他的古體詩,隨手拈來,古意盎然,而他的詩集《三隻眼睛看世界》“內容新、體裁新、語言新、意境新”(東方鶴評語)。周汝昌評價王學仲:“世人皆賞學仲先生的丹青翰墨,我獨以為他的文才實居首位。他的文才,包括詩、詞、曲、賦諸多文體,這在當今尤其是可貴的罕例。”

王學仲是一位文藝理論家。他秉承“善疑、求真、創獲”的學術精神,在文藝創作的基礎上提出了一系列頗具新意的學術論點。他的《碑·帖·經書分三派論》一文,對摩崖刻經進行了深入考究,於碑學、帖學二派之外,增列經派書法,是繼清代阮元《南北書派論》、《北碑南帖論》之后,更進一步探究書派的書論,在業內引起廣泛關注。他擔憂傳統文人畫之沒落,倡導現代文人畫,其論之高,非常人所能及。他用心比較中西美術思潮,並深入思考,發出“世界美術思潮中心東移”的最強音。針對改革開放后一些青年傾心西方現代派藝術的現象,他發出了“東學西漸,歐風漢骨”的吶喊……他的學術思想逐漸形成了一個備受關注的學術體系——“黽學”。“黽”是王學仲父親為其所取之名。“黽學”的特點,可以簡單概括為一畫、二合、三怪、四我、五象、六學、七藝。“一畫”即文人畫,王學仲倡導的文人畫強調詩書畫結合,追求野逸美,崇尚古朴自然﹔“二合”指意象合一,這個意象一定要滲透書家哲性的思想﹔“三怪”即徐悲鴻對他詩、書、畫奇特性的評價,體現了王學仲“藝必己出”的藝術思想﹔“四我”即“揚我國風,勵我民魂,求我時尚,寫我懷抱”,他堅信這是藝術的最高宗旨,個人是“小我”,時代是“大我”,這是一種藝術態度,更是一種民族精神﹔“五象”即表象、意象、氣象、空象、色象,“五象”之中,他更注重意象﹔“六學”即文學、美學、文藝學、宗教學(經學)、哲學、歷史學等,其理論基礎是國學﹔“七藝”即繪畫、書法、詩詞、治印、雕塑、散文、小說等,其要求是樣樣通曉,融會貫通,之后卓然成家。

王學仲還是一位教育家。1953年,他被分配到剛剛經過院系調整后的天津大學土木建筑工程系教美術課,一教就是60年。他把畢生的精力獻給了新中國的高等教育事業,培養了一大批在全國文學藝術界享有盛譽的弟子門生,而以他名字命名的“王學仲藝術研究所”也早已成為天津大學的一張文化名片。王學仲的教育生涯又不局限於天津大學。20世紀80年代初,他作為中日建交后中國派往日本的大學教授,到日本筑波大學任教。他深知肩上的責任,寫下“揮別長城辭祖龍,銀鷹呼嘯破雲空。豈為一己身家計,揚我民魂與國風”的豪言壯語。在日本任教期間,他不辱使命,傳播中華文化,直言日本時弊,培養美術人才,為日本美術事業的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王學仲還經常受邀外出講學,從不計報酬。上世紀80年代,我曾多次以河南省書協的名義邀請他到豫講學。記得有一次是書法理論班,時間長達20余天,說來慚愧,由於條件所限,隻能安排他住在一家簡陋的賓館裡,他白天為學員上課,晚上為學員批改作業,結業前,還自書詩相贈:“論字談書恰兩旬,貴能燦漫師天真。良田伯雍隻生玉,名苑紫荊先得春。才媛朱絲稱管氏,多君楮墨越王珣。時從雙譜獨思悟,坐偃臥濛為出新。”其盡職盡責,良苦用心,可窺一斑。講學結束后,他分文不取,我們實在過意不去,就送給他一塊幾十元的毛氈表示心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如今,王學仲桃李滿天下。“黽園恩澤育桃李,夫子翰墨傳后人”,這是他的弟子們敬獻給他的挽聯,更是他一生教育生涯的真實寫照。

《論語·述而》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明代項穆《書法雅言》雲:“夫人靈於萬物,心主於百骸。故心之所發,蘊之為道德,顯之為經綸,樹之為勛猷,立之為節操,宣之為文章,運之為字跡。”王學仲的藝術創作與理論研究通為國為民之道,蘊為人處世之理。他曾用多種書體反復書寫一首詩:“家鄰渤海住,國古長城存。疆土萬千裡,炎黃一子孫。”1950年抗美援朝,他幾次報名,均未如願,內心慚愧,賦詩曰:“蹉跎已負有為時,躍馬橫戈志所期。慚愧男兒軀七尺,調鉛殺粉抹胭脂。”上世紀90年代末,香港、澳門相繼回歸祖國,王學仲激動萬分,浮想聯翩,於是賦詩雲:“生來憂國不憂貧,百鎰黃金等路塵。望破山河統一日,余年尚待有幾春。”1993年5月突發腦溢血時,自知力不從心的他,口成絕命詞:“我自有心力未遒,陸台分峙子民憂。丈夫報國滿腔血,可惜空於顱內流。”當下,我們偉大祖國和諧繁榮,身處和平時代的一些青年人對王學仲這種藝術為國的崇高理想不大理解。然而,若是從他的人生經歷來品味這種情懷,也便不難理解了。

“生遇人民紀,凱歌唱未休。靈魂若有在,死去亦高謳。”這是王學仲年輕時立下的人生志向。他踐行了。也因此,他的藝術作品為人所紀,他的學術思想為人所唱,他的德行永遠為后人所謳。

(作者系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

《 人民日報 》( 2013年11月10日 07 版)

(責編:楊麗娜、常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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