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風暴中的香港中資企業

　　香港中資企業為國家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事業曾作出過巨大貢獻。 自1993年7月以來，除了在港注冊的眾多中資上市公司，即紅籌股之外，還有40多家在內地注冊而在香港上市的國企股，即H股﹔據不完全統計，僅H股在香港上市，已籌集資金600多億港元。香港已成為中國內地企業重要的集資中心，有力地支持了內地的建設事業。

　　隨著國家深化國有企業改革、香港在亞洲金融風波后進行經濟調整，香港中資企業也必然面臨新的調整。

　　香港中資企業現在面臨的困難和集中暴露出的問題，是歷史上少見的。近期“廣信”破產及粵系企業在財務重組中暴露出的巨額債務，在香港股市引起不小的震蕩。進入1999年以來，從1月4日至15日，僅十個交易日，港股在大升1000點之后，又暴跌600點，如此大起大落的股市令投資者望而生畏，對廣大股民來說，如坐過山車，一時弄得暈頭轉向。

　　受亞洲金融風暴影響，去年全年中資企業指數暴跌48％。今年僅十個交易日，中企指數又從去年收市的913.94跌至783.91，再跌14％﹔連續兩個月來，紅籌股未見明顯上升，其上升趨勢仍不十分明朗。今年會否繼續滑落，有待觀察。

　　這次紅籌、國企股暴跌顯示如下突出特點：

　　（一）粵系股跌幅最大。在這十天裡的那個“黑色星期三”，“粵海”旗下的“廣南”甫開市即急挫，在不到10分鐘內股價便跌到0·36港元，創上市以來最低價，跌幅達71％，為當日最大跌幅的股份。“粵海投資”跌24％、國信華凌跌22％、越秀投資跌19.4％，連“廣南”僅持兩成權益的“廣益國際”也被列入10大跌幅股份的行列。

　　（二）去年年底批股的紅籌股大幅滑落。除了“廣南”、“越秀”外，“中國海外”、“航天科技”及“招商局國際”都是去年批股的紅籌股，1月13日，其股價分別下跌11·83％、11·54％、及12.89％，均遭基金拋售。

　　（三）骨牌效應導致頗具實力的紅籌、國企股概被洗劫。當日“北京大唐”、“成都電纜”報跌16％以上，“天津渤海”、“北京北辰”“方正”及“華能”等國企股跌幅均在15.5％至15.9％之間，此后，情況雖有所好轉，但是，過去憑借的概念股優勢難以繼續發揮作用了。

　　（四）銀行對中資企業債務圍追堵截，令投資者信心受挫。香港中資企業主要依靠銀行貸款發展起來，香港很多銀行對香港中資企業給予過許多支持，但是，現在，許多銀行對香港中資企業破天荒地“很不客氣”，有的長期貸款改為短期貸款追討，有的一年的貸款改為三個月追討，有的三個月的貸款改為一個月追討，連長期信譽一直很好的上海失業集團公司都第一次面臨這樣的問題，令股民和投資者信心受到打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次紅籌股股災，不僅在市場引起強烈震蕩，在社會上也引起極大反響。股市的波動雖然不能完全說明香港中資企業面臨的全部經濟問題，但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香港中資的一些深層次問題。主要是：

　　（一）“廣信”、“粵海”事件及粵系企業損失是最大誘因。廣東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於去年10月6日因不能償還到期債務，被央行宣布關閉﹔11月13日宣布“廣信香港”和“廣信實業”在港依香港法律清盤﹔今年1月10日，廣信總公司及旗下3家子公司，在廣東宣布依國家《破產法》清盤破產，成為建國以來首家破產的金融機構。由此引發海內外金融業潛藏的風險炸彈。“廣信”事件尚未了結，“粵海”、“廣南”事件再生。去年12月17日，廣東省政府宣布聘美國“高盛”為財務顧問，對廣東省經營了長達20年之久的窗口公司“粵海企業集團”依國際慣例進行重組。1月12日，粵海集團召開債權人大會，披露總負債29億美元，約合226億港元﹔“粵海”旗下的“廣南”集團也暴露負債高達30億港元。粵系企業的財務危機嚴重打擊了投資者的信心，投資者擔心其會步“廣信”后塵、遭到清盤。投資者不僅狂拋粵系企業股票，更殃及池魚，幾乎所有紅籌股均慘遭沽售壓力。

　　（二）中資企業長期走高負債經營之路，“削肉救母”之舉有損投資者利益之嫌。據調查，在港中資企業，國家投入的資本金很少。如粵海集團，廣東省實際隻投入200萬美元的開辦費。因此，企業為了發展，利用香港融資優勢，不斷通過舉債以求滾動發展。在經濟順境的時候，這種做法的風險被掩蓋，而在逆境時，其引致的后果與嚴重性就暴露出來了。香港《經濟日報》認為，“粵海”、“廣南”事件似有蔓延之勢。特別需要指出的是，“中旅投資”早在去年第三季度時就向母公司中旅集團套現10億港元，並稱此項高價收購是“削肉救母”的舉措，但並未紓緩中旅集團財務困境。由此令投資者對老牌中資也產生一籌莫展之憂慮。

　　（三）管理混亂，缺乏透明度，令紅籌股喪失吸引力。香港《信報》、《東方日報》等多家傳媒指出，“廣信”董事局稱，關閉理由是虧損嚴重，資不抵債，同時亦基於境內外債務和經營管理極度混亂。先不說其債務危機，就管理而言，“廣信”集團竟連其屬下有多少家企業都弄不清楚，其自報境內外企業各有60家，而清核后証實各有105家，“廣信”管理層之無能與“失控”，由此可見一斑。“廣信”帳目混亂，其財務透明度極差。市場擔心其他中資企業也存在類似的問題，必須果斷拋股，免待清盤破產之日遭受重大損失。

　　（四）官商不分，政企混淆，經營不符合國際慣例，令投資者敬而遠之。凡是企業，本應以盈利為宗旨，但有些中資企業負責人卻把來港融資視為政治任務。內地有關政府部門和投資主體也要求駐港中資企業利用香港資金充裕的優勢，為內地經濟發展籌措更多的資金，由於“借錢容易不知還錢難”，一些企業不認真論証投資前景，誤以為融資規模越大，貢獻越大，以政治目的代替企業經濟效益。殊不知這樣的融資隱患無窮，最終結果負債率高企，尾大不掉，遇上金融危機，銀行催債，企業高負債率的風險就暴露無遺了。

　　（五）法規不夠完善，依法破產缺乏說服力。香港《信報》社評認為，內地雖逐步倡導市場經濟，但法制依然不夠完善，且灰色地帶甚多，“廣信”清盤小組組長武捷思引述的《破產法》和《公司法》，根本管不著信托公司，《商業銀行法》及《証券法》對其也不適用，而草擬的《信托法》遲遲沒有出台。因此，嚴格來說，信托公司是無法可依、無法無天。由於法規不夠完善，武捷思所稱依法辦理、內外債權人一律平等，顯得缺乏理據。這使境外債權人大生疑慮，不僅目前急拋紅籌、國企股，而日后也會收緊對紅籌、國企的投資。

　　（六）國企“不會倒閉”的幻想破滅，紅籌概念雄風難以再起。紅籌、國企的官方背景及注資概念，曾經吸引過許多投資者，很多地方政府或部委官員來港推介時也往往以此為賣點。恆生中企指數最高曾被炒到4000多點，許多機構投資者在其投資組合中，紅籌、國企佔相當比例。“廣信”破產清盤，令許多投資者如夢初醒，“國企不會倒閉”的幻想破滅﹔“粵海”、“廣南”的巨額投資債務暴露了中企管理不善和透明度不高。投資者洗倉將資金轉向優質股是很自然的事情。

　　（七）企業負責人缺乏問責性，難有吸引投資的魅力。香港輿論認為，紅籌及國企負責人經營的是牟利生意，旨在為龐大的國有資產增值﹔但其收入卻是略高於內地公務員標准（外加駐外津貼）的工資，其個人收入與企業盈利不挂鉤，其承擔的責任與風險和個人收入關系不大。這種不合理的薪酬制度，客觀上使企業負責人缺乏責任感。企業領導人由上級任命，與企業經營的好壞並沒有密切關系。因此企業負責人隻對上級負責，從觀念上其對投資者缺乏責任感。有的企業負責人還進而滋生貪污受賄的弊病。輿論認為，如此企業負責人缺乏問責性，形象不佳，難有吸引投資的魅力。

　　“廣信”破產已成事實，紅籌股災已經發生，信譽已受到影響。但是，隻要真正吸取教訓，妥善處理“廣信”，及“粵海”、“廣南”的債務問題﹔提高中企、國企的管理水平﹔增強財務管理的透明度，以優質、高效的形象展現在投資者的面前，完全可以重建投資者對中資企業的信心，香港作為內地企業的集資中心，前景依然看好。

　　值得高興的是，香港特區政府開始重視香港中資企業，新華社香港分社更是積極而又認真研究香港中資出現的問題，並加強與中央、內地有關部門和有關省市的溝通、聯系和協調，香港中資企業正在認真吸取有關教訓，境內外銀行和金融機構對於香港中資企業的看法日益好轉，前段部分銀行對香港中資企業追討債務、圍追堵截的現象已有所好轉，我們有理由相信，香港中資企業將隨著香港特區經濟調整而得到調整，香港中資企業的明天會更加美好。

　　                                            （1999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