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來,人們對科學技術的價值充滿著無限自信,似乎離開科學技術,人類將無法生存。但是,隨著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人們發現,科學技術在給人類帶來無限福祉的同時,也給人類帶來了生存危機。面對這些問題,人們開始從各個方面進行思考,探尋出路。其中科學與人文的關系就是人們思考的重要內容之一。如何解決科學與人文的分裂?科學與人文融合的意義究竟何在?如何運用科學與人文的關系解決人類所面臨的生存問題?在科學精神的視野中如何理解人文精神?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和思考將會給當今科學哲學和文化哲學的研究帶來新的突破。胡長栓教授在《走向文化哲學》一書中,對科學哲學向文化哲學的轉向和科學主義文化與人文主義文化悖論關系問題的研究,在一定意義上,對科學哲學和文化哲學在當代的發展提供了深層次的理論思考,對當代中國科學哲學和文化哲學的理論進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
一、科學與人文的觀念
我們通常所談的科學主要是指近代科學,尤其是指近代以來的自然科學,是研究無機自然界和包括人的生物屬性在內的有機自然界的各種學科的總稱。其對象是自然界中物質的各種類型、狀態、屬性及運動形式。而我們所談的人文則主要是指研究人類的信仰、情感、道德和美感等各門學科的總稱。包括語言學、文學、哲學、考古學、藝術史、藝術理論以及具有人文主義內容和運用人文主義方法的其他社會科學等。它所孕育的人文精神則是一種建基於以人之本質為基礎的批判態度和精神。
科學與人文有著各自不同的追求。科學旨在於認識客觀世界的本質及其規律,它以“求真”為其基本精神,是關於“是什麼”的問題,因此,真正的科學是拒斥情感的。人文則更多志於滿足個人與社會需要的終極關懷,以“求善”為基本精神,是對“應該是什麼”問題的思考。人文往往以非邏輯的、非實証的方式同人的精神世界密切相關。它不僅是一個知識體系和認知體系,更主要的是一個價值體系和倫理體系。科學求真,能夠通過揭示世界的本質和運動規律為人類的生存提供物質基礎,但通常卻因缺少對人之存在的終極關懷而不能最終確証人的存在。人文因其終極關懷而為人的存在提供了深層精神根據,但卻不能為人的存在提供物質基礎。對於整個人類的存在來說,如果科學是血脈,那麼人文就是靈魂,二者統一確証著人的全部存在。
科學與人文的辯証和諧發展推動著人類文明的進步,我們隻有用科學和人文的觀念,才能真正理解我們所生活的這個真實的屬人世界。這就意味著,我們在不斷探索和加強科學研究的同時也要注意人文精神的培養,因為人文精神不僅對於人類進步而且對於科學研究都具有重要意義。
二、科學向人文的復歸
在人類文明發展的歷史中,科技和人文共同推動著人類不斷從野蠻走向啟蒙,從蒙昧走向文明,最終創造出輝煌燦爛的人類文化。在這條漫長而艱難的道路上,科學技術和人文精神的完美結合曾對人類文明的發展起過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隨著近代以來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科學往往以背離人的方式存在。其結果是在諸多的科學研究領域和社會生活交往中,人們開始對科學的繼續進步能否給人類帶來幸福和光明產生懷疑。由此,對科學與人文關系的反思就突顯出來,成為一種有影響的文化存在。胡長栓教授在《走向文化哲學》一書中,圍繞科學與人文的辯証關系,為我們提供了從科學哲學到文化哲學中關於科學主義文化與人文主義文化關系的有益思考。在“科學的文化復興”一章中,他提出:“科學一開始就是文化的存在,它與哲學一道確証著人的本體”,這就為我們揭示了從科學哲學到文化哲學、科學與人文統一的歷史理論基礎。
在《走向文化哲學》一書中,胡長栓教授認為“近代科學的發展過程既是科學迅速成長的過程,也是科學越來越遠離人的過程,”並引用胡塞爾在《歐洲科學危機和超驗現象學》中指出的,從文化中獨立出來的科學,“抽象掉了作為過著人的生活的人的主體,抽象掉了一切精神的東西,一切在人的實踐中的物所富有的文化特征”,使科學與人文的分裂對立達到了極致,幾乎一切實証科學家都對形而上學蔑視和排斥,人也由此變得支離破碎。在這一過程中,雖然人的科學本質得到了極大豐富,但人文本質卻徹底處於被遮敝中,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佔據了人類思想的幾乎一切領域。結果是“科學頭上的靈光圈越燦爛,人的生活世界就越黯淡。當今科學的危機已成為不爭之事實。”然而,科學的危機本質上並不是科學自身未來發展的危機,而是科學和科學之后的文化危機。事實上,科學的文化復興只是在科學危機發生的今天才被科學生命的拯救賦予了更為迫切的意義。正如新的人文主義者喬治•薩頓在其《科學的生命》中所提出,“我們必須使科學人文主義化,最好是說明科學與人類其他活動的多種多樣關系——科學與我們人類本性的關系”。
在庫恩、羅蒂、費伊爾阿本德和薩頓等思想家從不同角度一浪高過一浪倡導科學的人文化浪潮中,我們可以看出,科學危機的實質在於科學陷入了工具理性的陷阱之中,消除其社會根源的現實出路在於給科學一種“向善”的導引和約束,在科學中恢復人的尊嚴。而這一點不可能由科學自身來完成,它需要人文精神的融合與改造,並與現實的活動結合才能實現。因此,科學向人文的復歸不僅是科學突圍、走出科學危機的歷史要求,而且在根本上是科學本身經過近代的人本分裂之后的文化追求。科學的突圍實際上是科學的文化復興,它是科學經過近代的人文喪失之后,對邏輯理性主義和純粹實証主義的反叛,說到底是科學的人文化復歸,它集中體現為科學、科學之后以及科學家三者的人文化復歸。
三、科學與人文在人學文化中的融合
在科學主義保持穩固地位並繼續發展、人文主義日益復興並不斷加強的今天,科學主義和人文主義對立的態勢已開始轉變,並日益走向融合與滲透,形成了當代科學與人文關系的必然邏輯。科學與人文的融合讓我們對科學與人文這兩個共同源於人的本質而又保持張力的范疇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這種融合讓人類不但可以探索真理的玄奧,更可以思考自身的命運和價值。
在現代社會中,科學技術創造了巨大的物質財富,為人類提供了日益眾多的生活方便和物質享受。但是,人類並不會單純滿足於物質方面的需求,作為一種精神性的存在,人類也充滿著對精神享受和情感滿足的渴望。同時,人們已經發現科學技術的雙刃劍既可以給人類帶來福祉,也可以給人類造成災難。而其中缺少對人的存在的終極關懷是科學危機的總根源。因此,解決科學危機的真正出路不在於拒斥科學,而在於科學的人文復歸,在於對人的理想、使命、價值等重新思考和把握,恢復科學的人文精神。因為科學的危機不能通過消解科學來解決,科學的生命必然由科學自身來實現。隻有以人和人類社會的存在與發展為終極關懷,在科學活動中,始終關注人的個性與情感、生命與自由,在科學與人文統一的文化復興中才能使科學煥發出青春異採。胡長栓教授在《走向文化哲學》一書中,對此問題的深入探尋,可能意味著當代科學哲學走向文化哲學的基本理論問題已經進入人學文化的觀照之下。
胡長栓教授的《走向文化哲學》,從馬克思關於人“自由的自覺的活動”的本質理論出發,揭示了科學主義文化和人文主義文化統一的人學基礎和歷史必然性。科學主義因為失卻人的本質的自由之維而盲,人文主義則因為失卻了人的本質的自覺之維而虛,它們各執一端把本質上統一的文化本體分裂開來,以致在佔有人的本質的企圖中最終失卻了人的本質,因而無論是科學主義還是人文主義,都因無法真正實現人的本質而不得不終結在人學文化的面前。“人學文化作為人的本質的存在方式,是人的‘自由的自覺的活動’的本質的反映,是自由與自覺、主觀與客觀、經驗與超驗、科學與人文的統一。正是在這一意義上,馬克思指出:“自然科學往后將包括關於人的科學,正像關於人的科學包括自然科學一樣,這將是一門科學。”
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是一個科學與人文共同構成的世界,“科學中含有人文精神與人文內涵,人文中擁有科學基礎與科學珍璞。”在人類面對這樣整體厄運的時代,在我看來,胡長栓教授的《走向文化哲學》提出的人學文化觀是在倡導一種科學走向人文的文化和教育理念。它重新闡釋了人類和宇宙其他部分的關系,在這種人學文化的世界中,擁有科學與人文雙翼的人將成為較為完善的人,這樣的世界將是一個更加完美的屬人世界。
(作者系東北石油大學人文科學學院副教授)
原載於《黑龍江日報》2010年6月4日理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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