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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興鄉村產業要以農民為主體

王東京

2019年10月14日08:21    來源:經濟日報

原標題:振興鄉村產業要以農民為主體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本文將圍繞鄉村振興重點討論三個問題:一是中央為何提出鄉村振興戰略?二是“三變”改革對推動鄉村產業振興意義何在?三是振興鄉村產業如何堅持以農民為主體?在這裡我談一些思考。

  從土地承包到鄉村振興

  讓我先從問題切入:幾十年前中央為何未提鄉村振興戰略?而且10年前也未提?我的看法是那時還不到振興鄉村的時機。眾所周知,解決“三農”問題需要工業化和城市化帶動。改革開放之初,我國有8億人口在農村,農民人均耕地很少。在這種典型的二元經濟背景下,如果不通過工業化和城市化將部分農民轉移進城市,農民怎可能致富呢?

  經濟發展有階段,當然就要尊重發展階段的規律。300多年前,威廉·配第在研究當時英國農民、工人與船員收入后發現:論從業收入,從事農業不如從事工業,從事工業不如從事商業。上世紀40年代克拉克對配第這一發現作了驗証,並提出了“配第-克拉克定理”。后來劉易斯提出“城鄉二元經濟模型”也得出結論說:工業化初期農村勞動力將會流向城市。

  中國這些年的發展經驗,完全印証了上面的推斷。數據顯示,目前我國農村常住人口為5.6億。這是說,過去8億農村人口中,已有2億多轉移進了城市,而且這2億多人口都是青壯勞動力。想問讀者,當一個國家農村勞動力大規模流向城市的時候,你覺得有可能振興鄉村麼?

  以前不提“鄉村振興”而現在可以提,原因是中國工業化已進入到中后期,農村勞動力流向已開始發生改變。2008年是個節點。受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當年有2000萬農民工下崗返鄉。而據有關調研報告稱,這2000萬人后來大多留在農村就業創業,並沒有再進城市。這預示著農村勞動力向城市流動已經臨近“劉易斯拐點”。

  從國際經驗看,當一個國家城市化率超過50%,資本、技術、管理等要素就會轉向農業部門流動。我看到的資料,上世紀50年代美國就出現了這種現象﹔上世紀70年代,歐洲工業化國家以及日本、俄羅斯等國也相繼出現這種趨勢。2010年,我國的城鎮化率已接近50%,2016年底已達57.4%,由此可見,現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適逢其時。

  以上說的是戰略背景,下面再分析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究竟有何深意。

  關於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了20字的總要求:“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為此,中央又提出了四大配套舉措:深化農村土地制度改革,保持土地承包關系穩定並長久不變﹔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保障農民財產權益﹔構建現代農業經營體系,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加強農村基層基礎工作,健全鄉村治理體系。

  需要指出的是,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舉措與之前文件提出的舉措雖相同,但含義卻不盡相同。比如,保持土地承包關系長久不變、保障農民財產權益、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等,中央以前主要是對農民講,是給農民吃定心丸﹔而黨的十九大報告重申,除了是對農民講,同時也是對城市的企業家講,目的是鼓勵企業家投資農業,大膽吸收農民承包地入股,成為新型農業經營主體。

  據此分析,我們便可從兩個角度理解鄉村振興戰略的深意。從近期看,解決“三農”問題是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的關鍵所在,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當然需要振興鄉村。從長遠看,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有利於引導、支持城市資本下鄉,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並通過振興現代農業確保國家糧食安全。后一點尤為重要,中國是全球第一人口大國,如果中國人的飯碗不能牢牢端在自己手中,后果將不堪設想。

  “三變”改革與振興鄉村產業

  所謂“三變”改革,具體講是“資源變資產、資金變股金、農民變股東”。我曾赴“三變”改革發源地貴州六盤水做過調研,從鐘山到水城再到盤州,農民談起“三變”頭頭是道。人們擁護改革,一定是改革能給他們帶來實惠。但應該追問的是,“三變”改革為何能讓農民收入如此般增長?從學理層面看,“三變”改革的核心要義,我認為是增加農民的資產性收入。

  我的思考是這樣:古往今來,農民一直是低收入群體。農民收入低並非農民不勤勞,而是農民沒有資產。比如,舊中國的地主比農民富,絕不是地主比農民勤勞,而是他們擁有土地,可取得資產性收入。眾所周知,經濟學講分配,是按生產要素的貢獻分配﹔而要素所有者參與分配的比例,則取決於不同要素的稀缺度。這是說,誰掌握的生產要素稀缺,所佔的分配比例就越大。

  問題就在這裡。土地與勞動力相比,由於土地供給不能增加,而人口卻不斷增長。比較而言,土地會顯得稀缺。這樣,地主的資產性(土地)收入當然會高於佃農的勞動收入。由此可以推出:一個人若擁有資產,不論資產是什麼,隻要該資產的供應比勞動力稀缺,則資產性收入皆會高於勞動收入。

  前面我說,“三變”改革的核心要義是增加農民資產性收入。而要增加農民資產性收入,前提就得讓農民有資產。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就不難理解政府為何要推動“資源變資產”了。其用意很明顯,將資源變資產不僅可盤活農村的閑置資源,更重要的是,隻有將資產確權給農民,資產才能變股金,農民才能變股東。

  然而這只是農民增收的前提。讓農民有資產,並不等於有資產性收入,有資產與有資產性收入是兩回事。舉個例子,你投資1000萬元辦廠,一年下來若利潤為零,那麼你的資產性收入就是零。同樣道理,即便農民有資產,但如果資產不增值,同樣也不會有資產性收入。所以我的第二個推論是:要讓農民有資產性收入,還得讓農民的資產增值。

  資產增值通俗地講,就是讓資產漲價。資產怎樣才能漲價呢?經濟學說:資產價格是人們對該資產預期收入的貼現。用公式表示:資產價格=資產預期年收入/銀行年利率。由於利率相對穩定,資產價格實際決定於資產的預期收入。影響資產收入預期的因素很多,而最重要的就兩個:一是資產的稀缺度﹔二是資產的當期利潤。物以稀為貴。供應稀缺的資產,收入預期當然看漲﹔而資產當期利潤,也會影響人們對未來收入的判斷。

  貴州六盤水等地的經驗証明,政府以“平台公司”為支點,用PPP模式投資農村基礎設施,可以提升農民資產的稀缺度﹔而推動規模經營,則可提高農民資產的當期收益。這一改革讓農村“沉睡”的資源活起來,激活了農村發展的內生動力。

  振興鄉村產業與富裕農民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鄧小平同志曾預言農村發展有兩個飛躍:第一個飛躍是實行家庭聯產承包為主的責任制﹔第二個飛躍是發展適度規模經營。今天各地土地流轉風生水起,已印証鄧小平當年的洞見。問題是實行規模經營,土地應該向誰集中?中央講得很清楚,振興鄉村最終是要富裕農民。而要富裕農民,土地流轉就得以農民為主體。

  然而據我觀察,時下耕地流轉大多是向龍頭公司(工商企業)集中。何以如此?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農民手裡缺資金,而規模經營需有大量的資本投入。前不久在南方農村調研,我看到當地農戶以每畝300元至500元的價格將耕地經營權轉讓給了龍頭公司,曾問當地干部,農民為何願意低價轉讓?當地干部說:農民自己搞不了規模經營,若分散經營,每畝年收入差不多也是這個數。

  驟然聽,農民照此價格轉讓土地經營權並未吃虧,可真實情況並不盡然。調研中一些地方基層干部反映說,現在推動耕地流轉難度大,不少農戶不願轉讓耕地。為何會有農民不願轉讓土地經營權?我做入戶調查時農民說,現在企業支付的耕地流轉費每畝不足500元,而企業用流轉的土地搞規模經營,每畝收益在5000元以上,如果耕地由農民自己集中,再請農業技術專家當顧問,每畝年收益絕對不止500元。后來我在湖南吉首隘口村看到農民自己成立了合作社,每畝收益確實達到了7000元。

  平心而論,地方政府的初衷是為了幫助農民增收,可農民並不這麼看。目前的困難在於,若以農民為主體實行規模經營,改造基礎設施投資和引進科技皆需要一定資金投入,農民自己沒有錢怎麼辦?而且在調研中我發現,但凡以農民為主體搞規模經營的地區,都是用土地經營權抵押從銀行取得貸款,可此做法目前只是在少數地區試點,面上並未推開。問題就在這裡,土地經營權若不允許抵押融資,農民搞規模經營的資金從何而來?

  關於這一問題,多年來我一直有疑惑。有人解釋,不允許土地經營權抵押是擔心農民一旦還不了貸款將會導致失地。我認為這種擔心純屬杞人憂天。事實上,正在推進的“三權分置”改革已將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權、農戶承包權、土地經營權分置並行﹔所有權歸村集體,承包權和經營權歸農戶。要知道,農民抵押給銀行的只是經營權,即便日后還不了貸款,銀行處置的也只是經營權,農民並未喪失承包權。由此想深一層,農民若將土地經營權流轉給工商企業,也同樣會失去經營權。不同的是,農民將耕地流轉給工商企業,是真正失去經營權﹔而抵押給銀行,只是有可能失去經營權。

  土地經營權能否抵押融資,表面上看似乎關鍵在銀行,其實不然。當前銀行顧慮重重,一方面是現行政策規定銀行處置耕地經營權必須征得農民同意﹔另一方面是沒有全國性的耕地經營權流轉市場,銀行難以通過各地區域性流轉平台及時轉讓耕地經營權。為此我提三點建議:一是修訂相關政策法規,確立土地經營權抵押的合法性﹔二是建立全國性耕地經營權流轉市場﹔三是由財政出資設立風險補償基金,為金融機構適度分擔或緩釋貸款風險。

  〔作者系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副校長(副院長)、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副主任〕

(責編:任一林、萬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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